中央只收银子,是因为押解铜钱进京太费事儿。让地方收纳铜钱,是想彻底废除宝钞,方便老百姓的日常生活。
但到了朱厚照当皇帝,仅仅十多年时间,这种改革就遇到尴尬局面。
因为中央只收银子,而给官员发俸,给士兵发饷,又大量使用铜钱,内府和户部的铜钱竟不够用。
咋办呢?
内府和户部,只能在民间兑换铜钱,不可避免的中饱私囊,大量兑换那种劣质私钱。发给官员和士兵的时候,用私钱按制钱的币值发放,导致官员拿到手的俸禄,还不足真实工资的三分之一。
官员们当然不乐意,特别是拿工资过日子的清水衙门。他们的俸禄本来就不多,领劣钱就更吃不饱饭!
大家拒绝收劣质铜钱,此事闹得很大。负责发工资的衙门,两手一摊说:“库房铜钱不够,我也没有办法。”
当时还是张永出来摆平,挪用内府天财库积钱给司钥库,用来给京兵发粮饷。又调用布政司库钱给承运库,用来给官员发俸禄。张永还建议,今后中央收关税,核定为七百制钱一两银子,不能随意更改铜银兑换比例,并且禁止民间私铸铜钱。
张永虽然贪婪成性,但还颇有治政水平,他的这些建议被官一致赞同。
至少京城的武百官,能领到足额俸禄,都得感谢张永。现在已经形成制度,京官们的每月俸禄,都由地方布政司府库单独运铜钱入京发放。
此刻张永解释一通,朱厚照终于明白过来。他不关心财政问题,而是问道:“官员俸禄有地方布政司运用钱供给,那京营士卒的粮饷呢?司钥库的铜钱够用吗?”
当然不够用,但谁去管啊?
西官厅京城边军的士卒还算不错,东官厅京营却普遍拖欠粮饷。司钥库发饷时没有铜钱,就直接给克扣过银子,而武将则领走银子吃空饷,再随便买点粮食发给士卒而已。
江彬笑着说:“司钥库的铜钱虽然不够用,但可用银子买粮发放,公子不必担心。”
“那还好。”朱厚照非常关心京营士卒。
王渊都懒得拆穿,因为拆穿了也无用,皇帝只要不亲自盯着,这种事情就会一直发生。
王渊只关心国家财政,说道:“公子,张管家虽然禁止私铸铜钱,可市面上的铜钱终究不够用。不妨铸造正德通宝,一来缓解铜钱缺口,二来彰显浩荡皇恩。铸钱需用料十足,跟私钱加以区分。”
正德朝是没有铸过铜钱的,后世收藏的“正德通宝”,要么是现代假货,要么是古代私钱。
朱厚照才不管什么缓解铜钱缺口,只对彰显皇恩浩荡有兴趣,当即说道:“那就铸造正德通宝!”
王渊早就准备,建议说:“云南产铜,可在贵州铸钱。杭州开来,外来铜材便宜,可运至南京宝泉局铸钱。其余地方,不得铸钱,当用各地旧钱,南京、云南新钱兑换。”
各地布政司,都有铸钱权力。
比如广东那边所铸铜钱,就被民间称为“青钱”,只因铸钱时添加了太多锡所致。
各地官方铸造的劣钱,是没有办法禁绝的。好在如今的京官俸禄,都得地方布政司解送铜钱进京,如果规定只能给正德通宝,各地布政司就必须去兑换一些,如此也算加快了新钱的全国性流通。
至于铸造大额钱币,增加中央税收?
嗯,朱元璋也是这样想的,明初的铜钱有当五、当十、当五十、当百等币值。结果导致私钱泛滥,铸得比官钱还精美,那玩意儿可是百倍暴利!
明代官员也想整顿货币,于是在明朝中晚期,就出现了精美的金背钱、火漆钱和镟边钱。但是太过精美,用料太足了,铸钱还得赔本,铸到最后官方都偷工减料。而且劣币驱逐良币,精美官钱被富户收藏,劣钱反而在市面上流通。
王渊前两天收到京城来信,蒸汽机已经改良成功,今后可以使用蒸汽压制钱币嘛。这玩意儿可以大规模制造钱币,而且成本低廉,富户随便收藏就是,你收藏多少老子制多少,到最后肯定没人收藏了。
只要量大管饱,劣币驱逐良币就不会出现,市场反而会自动淘汰劣币。
王渊向皇帝讨差事:“公子,铸钱之事,我想跟户部一起管。”
朱厚照笑道:“那你就提督南京宝泉局,正德通宝四个字要请书法大家来写。”
399【文官和太监联手】
金陵风华,十里秦淮。
朱厚照游秦淮河去了,被安排上一条画舫,里头有江南名妓吹拉弹唱。
王渊感觉那条画舫挺大的,皇帝只要别抽风,应该就不会有落水事件发生。他懒得跟着上船听曲儿,带着妻儿在岸边游玩——岸上其实也蛮有趣儿。
大报恩寺,就在秦淮河边。
“好漂亮啊!”宋灵儿仰望报恩塔。
将近八十米的高度,让报恩塔抬高了南京天际线。而且通体由琉璃烧制,塔内外置有一百四十六盏长明灯,在夜晚观赏更显晶莹璀璨。
王策更是望着报恩塔傻看,这个在贵州长大的稚童,哪见过如此神奇美丽的景致?
就在不远处,传教士卡米洛亦在仰望。
这家伙已经学会说汉话,而且穿着汉族袍服,戴着一顶黑色大帽。他在杭州混熟以后,又去了苏州和湖州,今天刚好来到南京游历。
下午见到报恩塔的高度,就已经让卡米洛惊奇,夜晚景致直接让他震撼。卡米洛感到自己无比渺小,下意识就对着报恩塔跪下,在胸口虔诚的画十字:“这么壮观美丽的高塔,一定是神之造物。神曾经在东方降临,教导中国人建造高塔,又冥冥中指引我来此,是让我在中国传播神的福音。”
自我伟大与陶醉一番,卡米洛仍跪在地上,他再次抬头已经泪流满面。
恢弘雄伟的紫禁城,只建了三年半。而眼前的报恩寺,总共建造十七年,它是中国古代建筑的一大高峰。意大利来的蕞尔蛮夷,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这座高塔,只能用神灵造物来缓解灵魂深处的震撼。
“1518年11月,我来到中国的南方都城。它的名字叫南京,一座难以言喻的雄伟城市。我还没靠近城墙,就已看到城外高塔,高得让人难以置信,据说有二百六十多尺(罗马尺,比明尺略短)。到了晚上,我再次抬头仰望高塔,它美丽得让我窒息,仿佛是天堂掉落人间的神造物……”
“第二天,我前往报恩寺。异教的和尚们为我打开庙门,让我参观了约有一万尊佛像的大殿。寺庙中央便是那座高塔,它是不朽的,它是伟岸的,它是奇观,它也是神迹,我想用诗歌将它凝固,但世间最美的诗歌,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