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峨解释道:“二哥说,这便像世间小吏,拿着朝廷俸禄却暗中贪墨。甚至有小吏不要俸禄,免费给官府打白工,在百姓身上搜刮油水敛财。官府看似减少了支出,失去的却是朝廷威信,大明社稷的根子便从中坏掉。治家如同治国,须从吏治着手。”
“哪有恁多讲究,”夏婵笑道,“不过府上的下人例钱是真多,今早上我领到八钱银子呢。”
五钱银子还比不上棉纺工人,但夏婵没有额外花销啊,吃住都是在家里,那些银子全都可以存起来当私房钱。如此高的工资,已经相当于京城的许多妾室了,这也跟夏婵的地位有关。主母就她一个贴身丫鬟,相当于家里的女仆首领,就是年龄太小还不怎么会管事儿。
至于王家的其他仆人,工资也略高于京城整体水平,高薪养廉同样适用于治家。
那几个被王渊撤职的门子,下场比较凄惨,直接卖去当矿工!
是不是觉得王渊小题大做?
讲两个真实故事就明白了:
其一,历史上严嵩权倾朝野,他自己没怎么贪,儿子和家奴却厉害得很。一个叫严永年的家奴,雅号“鹤城”,朝中大臣都得给啊送钱,还与官员互赠诗文,士大夫尊称其为“萼山先生”。
其二,历史上张居正专权时,有个家奴叫游守礼,雅号“楚滨”。太监、文官、武将纷纷巴结,尊称其为“楚滨先生”,甚至以家奴的身份,与文武官员结成儿女亲家!
俗语云,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不是说着玩儿的。
若不防微杜渐,等王渊真当上重臣,这些家仆不知要闹出多少幺蛾子。
……
夏婵服侍着黄峨重新梳洗一番,这丫头从始至终在叽叽喳喳说话,全在讲关于王家内宅的事情。
以前家里没有女主人,总体事务有周冲管理,格物堂和致知堂由洪来福管理。
现在嘛,该分的就要分出来,黄峨也该学着如何打理家宅。
王渊突然走进来,笑着说:“夏婵,老远就听到你的声音。幸好你不叫虫字旁那个蝉,不然肯定更喜欢讲话。”
夏婵惊奇道:“老爷你真聪明。我小时候就叫夏蝉,小姐……不对,是夫人。夫人嫌我话太多,跟树上的知了一般闹腾,就把我的名字给改了。”
王渊闻之,大笑不已。
黄峨整理好自己的妆容,这才起身行礼:“夫君!”
王渊拉着黄峨的手,夫妻俩还没说几句话,袁达就慌忙跑来通报:“二哥,皇帝和庄妃来了!”
以前皇帝都是微服私访,家仆们不知其底细,今天却是带着仪仗来的,整个王家都因此乱做一团。
王全、王姜氏和王猛不懂礼仪,更不知如何按程序接驾。他们只能带着仆人来到正门,乌压压跪倒一大片,学着戏文高呼“皇帝万岁”、“娘娘千岁”。
“都起来吧,”朱厚照笑道,“两位就是二郎的双亲?”
王全连忙又带着妻子、长子跪下:“草民……呃,下官王全,回陛下的话,下官正是二郎的父亲。”
朱厚照笑着将他们扶起:“你们养了个好儿子啊。”
王全的两条腿全都软了,他年轻时是军户,低级军官都能随意使唤之。做梦都没想过,居然有一天,皇帝会亲自搀扶他。王全顿时热泪盈眶,浑身激动得发抖:“陛下大恩大德,王家上下世世代代都记得,一定为陛下鞠躬……鞠躬……”
王猛稍微多读点书,提醒道:“鞠躬尽瘁。”
“对,鞠躬尽瘁!”王全连忙说。
“哈哈哈哈!”
朱厚照开怀大笑,又问王猛:“听说你会武艺?与二郎相比如何?”
王猛答道:“臣远远不如。”
朱厚照笑道:“二郎骁勇无双,自然无人能比,你身为二郎的兄长,想必也勇猛有加。前几日,魏英说了些贵州的事情,你们穿青寨有几百义民为国剿贼,封赏一直都没有议定。朕擢升你为世袭千户,领兵八百,镇守息烽千户所。穿青寨那几百义民,全都转为军户,俱有土地封赏!”
“谢陛下恩典!”王猛大喜过望,再次跪地磕头。
这个任命,真不是朱厚照心血来潮,而是魏英在豹房奏对时的建议。
息烽千户所在扎佐以北,被苗族叛军两度攻陷,不但千户和副千户阵亡,连他们的子孙都被杀死,千户所的士卒也所剩无几。
现在,扎佐长官司已经改土归流,土司兵自动遣散,转化为捕快、衙役之类。这导致从四川播州到贵阳,如此重要的交通要道,居然没有足够的士兵把守。
于是王猛就被扔去当世袭千户,子孙世代镇守息烽千户所,穿青寨数百义兵也转正当官军。息烽那边的许多无主田地,一部分用来做军田,一部分赏赐给士卒做私田。
似乎捡到个大便宜,但如果播州杨氏谋反,攻打贵州的第一站便是此地!
王全、王姜氏和王猛,陪着皇帝、庄妃往里走,半路上碰到王渊、黄峨小两口。
“叩见陛下!”
王渊拉着黄峨给皇帝行礼。
“起来吧,”朱厚照瞧了黄峨一眼,侧身对庄妃说,“果然郎才女貌,端是一对璧人。”
庄妃笑道:“王二郎好眼光。”
王渊和黄峨连忙谦虚答谢。
朱厚照又说:“二郎,我昨天本来想喝你的喜酒,结果被兵部那帮窝囊废给气糊涂了。”
“兵部?”王渊不明所以。
朱厚照点头道:“辽东那边的事情,蛮夷又来劫掠了。”
就在前不久,女真部落从开原一带入寇,抢了财货就跑。镇守太监王秩、参将高钦很生气,便率领士卒追杀出境,结果半路上遭到埋伏,被围困数日,死伤惨重而归。
胜败乃兵家常事,很正常一个情况,顶多判罚王秩和高钦轻敌冒进。
结果兵部大佬们脑子抽风,认为开源、泰宁、海西、建州等地蛮夷,朝廷容许他们在边墙之外随意放牧。距离如此接近,地方守御官又疏于防备,才导致女真蛮夷轻易入境抢掠。而边将为了掩罪冒功,总是任由贼寇离开,跑去境外斩杀蛮夷牧民。蛮夷首领为了报复,于是又跑来劫掠,恩恩怨怨,无休无止。
于是兵部建议,辽东边军在边墙之内杀敌,才可以报功请赏。如果出了边墙五里以外,就算斩杀无数,也以擅开边衅论罪!
这次也应该从重处理,相关边将全部罢免,镇守太监应该抓回来听候发落。
辽东边将确实有许多人畏敌,不敢跟入寇的女真交战,反而礼送贼寇出境,然后带兵去杀女真部落的牧民冒功。这种做法理应严厉禁止,但规定出边打了胜仗,还要以擅开边衅论处,这就特别扯淡了。必将使得辽东局面限于被动,今后只能挨打再换手,敌人跑了还不敢追得太狠。
朱厚照被气炸了,把兵部尚书叫来一顿臭骂,而且完全否定了兵部的决议。
甚至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