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叶昭扬收了手机,自来熟地抽开卡座的椅子坐下,“你还会出来喝酒啊,这谁?你朋友?”
他坐下了,他身后的宁青生也跟着冷着脸抽开椅子坐下来,小小的卡座一下坐了四个人,有些挤。
叶景一直喝,早就喝醉了,眯着眼睛看坐下的两个人,皱眉说:“你俩谁啊,给钱没有。”
说完就倒头栽倒桌上,抱着酒瓶浅浅地睡了过去,弄得叶昭扬一句敷衍的话卡一半,自己乐了一会儿,拿起叶景还没喝的酒喝了起来,喝了几口就起身,“我去上个厕所,乐与你先别走,上次还没聊尽兴。”
除了一个已经睡过去的叶景,卡座只剩我和宁青生。一见着宁青生我就想起那次翁玉琪生日宴上的事情,和他之间有点尴尬,低着头没说话。
宁青生坐下后一直没说话,端坐在酒吧的椅子上,表情清清淡淡,过了会儿突然开口:“你知道张家快破产了吗。”
我没反应过来:“谁?”
“上次推你下水的那个人。”宁青生也拿了个酒杯给自己倒酒,“本来就是求着江总注资才能苟延残喘,现在江总撤资了。”
他喝了口,然后皱了下眉,可能是嫌弃叶景点的酒太过廉价。
“张家和江家以前是世交,江总帮忙也就顺手的事,实在没必要特意撤资。”宁青生手上转着杯子,“我想了很久也没想到原因,后来大概明白了一点。为什么?就因为他把你推下水了?”
宁青生低笑了一声,“他可真是……”他停顿了一下,应该是在找合适的词语,“在乎你啊。”
我轻蹙着眉,因为上次宁青生做的那些事,我心里对他有一定的防备,便开口否认:“我想你应该误会了……”
宁青生看了我一眼,轻笑了一声没有搭理,旁若无人地说下去:“我第一次见到江总的时候是大三,实习的公司有项目,对接的是江总的公司。我借着这个项目跟江总多接触了几次,使了点手段,但没成功。”
酒杯在宁青生的手里不停转动,酒吧里变换的光线折射在他的脸上,他一口气把杯子里的酒喝完,继续说:“我跪在地上求他,说我太缺钱了。我妈每月肾透析的钱几乎要把我掏空,家里欠了几十万的债,实习工资每月就三千,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动了歪念头。”
“当时江总就给了我一份合同,他可以向我提供金钱,而我只需要给他工作。那时候还以为这是一份特殊,之后才知道这份特殊来源于一个叫做秦木寒的人,因为我跟他长得有些像。”
宁青生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大有继续往下说的趋势,我没有打断他,指腹不断轻轻摩擦空酒杯的边缘。
“我以为江总爱那个死人,可是在他身边的这些年,我又觉得他不爱他。”宁青生摇晃杯子的动作有些大,淡黄色的酒洒在了他的手上,他自嘲地勾了下嘴角,“我真是……一直想看透他,但又一直看不透他。”
“……”我想了想,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话可以回答他,只好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当一个合格的倾听者,满足宁青生突如其来的倾诉欲。
宁青生沉静了一会儿,说:“抱歉,今晚喝了点酒,一不小心就多说了点。”
我摇摇头:“没事。”
叶昭扬上完厕所回来,用手机发了条语音,说“知道了”,然后拿起搭在椅子上的衣服,打了个哈欠,对着我说:“小乐与,今晚有点累,下次再聊。”
我点头,说了个“下次再见”。
“你怎么走?要不要给你送回去?”
我婉拒道:“不用了,我学校就在这附近,几分钟的路程。”心里纠结许久,低声问道:“那个……他现在还好吗?”
“你说谁?”叶昭扬眼里流出来调侃的笑意,“哦——你说那个人啊,挺好的啊,有吃有喝的,就是今晚知道你跟一个陌生男子出来喝酒,好像有点生气呢。”
叶昭扬拿起手机看了眼,说:“看,让我把你送到学校呢。你真不跟我们一起走?”
我摇摇头,指了下叶景:“我朋友喝醉了,我一会儿先把他送上车,你们走吧。”
叶昭扬也没强求,他拍了下宁青生的肩,说了个“走”。
宁青生在座位上又坐了几秒,等叶昭扬走远后放下已经空了的酒杯,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叶景睡得打起了轻鼾,我看着那两人出了酒吧后看了眼时间,已经不早了,先去结了帐,回来后拍了几下叶景的背,让他醒过来。
“……我酒呢?”叶景晃了下头,把遮眼的头发弄到两边,盯着桌上的空瓶问。
“我喝了。”我轻声说,“你一会儿怎么回去?打车吗?”
“不,不打车……起步价十五,抢钱吧。”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毅然决然地说,“我坐地铁。”
我问清他住在哪里后帮他叫了个车,扶着他出了酒吧。这个点约车的人有点多,需要多等一会。
叶景的酒量实在不行,几瓶度数不高的酒就让他站不稳了。我扶着他的手臂走到路边一颗树下,让他靠着树干,自己望着路口看网约车有没有到。
“……你们所有人都把我当成那个死人的替身,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叶昭扬。”
耳熟的声音从树干的另一方传来,我动作一顿,不由得朝声源看去。
叶昭扬他们不知为何还没走,宁青生靠在墙上,路边昏黄的夜灯打下来,让他的脸有点模糊。
叶昭扬点了根烟抽着,面上的表情难得不是吊儿郎当。
“……在白玉兰酒店那晚,你跟我做爱的时候,心里是不是一直想着那个死人。”
我立刻想到了第一次去白玉兰的那个晚上,我被江都南摁在池子里欺负,第二天在酒店醒来,到楼上去找江既,看见的那个安全套。
之前我一直以为江既是爱秦木寒的,他们很久之前在一起,秦木寒死后江既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仅仅因为宁青生的眉眼很像那个人,就把他留在身边。他也因为我间接害死了秦木寒,而对我态度恶劣了三年。
可是现在看来,似乎都是我误会了。
“你想多了。”叶昭扬语气平静。
“我想多了?呵……”宁青生放低声音,“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还留着那个死人的照片吗?”
叶昭扬皱着眉:“别一口一个死人。”
宁青生掀起眼皮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你可真有意思。”他拍了拍靠墙时沾的灰,头也不回地沿着人行道走了。
叶昭扬留在原地,把手里那根烟抽完了,然后侧头朝我看来,又恢复了那副不正经的样子。
“怎么样,这剧精彩吧?”
“没……不是,”我赶紧摇头,弱弱解释,“我不是故意听墙角,我订的网约车上车地点在这里,车快到了。”所以我想走也走不了。
“你慌什么,我又不像江既那样臭脾气,我很随和的。”叶昭扬把烟头扔了,踱着步子走过来,先瞟了下靠着树干站不稳的叶景,“你这朋友酒量也太差了,才喝了多少啊就醉成这样。”
他也跟着靠着树,手插在兜里,“你要送他回去?”
“没,学校有宵禁,我就送他上车。”
叶昭扬应了声,也没再多言,安静地靠墙看头顶的路灯。
“你……不去追追他吗?”我看着宁青生的背影消失在人行道尽头的转角,犹豫着说。
“宁青生吗?没事,由他的。”
他俩的事情我作为外人不好多嘴,正好叫的车到了,叶昭扬帮着我把叶景扶上车,叶景嘴里一直在碎碎念,我仔细听了下,原来是在算他这个月该拿到的工资。
“乐与,”关上车门前叶景抓了下我的手腕,“以后有缘再见啊。”
“嗯,以后再见。”
叶景松了手,网约车带着他融入A市的车流。
“你还挺会照顾人的,”叶昭扬笑了声,是不是平时照顾咱们金贵的江大少爷照顾多了。”
他跟着我往学校那边走,嘴一刻也没停过,“我还记得小时候他绝不吃切出来超过半小时的水果,感冒发烧要保姆哄着他才吃药。”
水果这件事我还没有注意过,不过现在江既感冒了还是要人哄着。
“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从B市回来后我就不知道江既的近况了。江正龙的手段我已经了解,他根本不把法律和人命放在眼里,只要有一丝痕迹就会毫不留情,如果他发现了江既……
我抿了下干燥的唇,没有再细想下去,可挡不住脑海里的念头,有些焦躁地锁着眉头。
“放心吧,还活着,前几天刚在M国谈了笔生意。”叶昭扬揣着兜走路,“你跟刚才那人怎么认识的?身上一股穷酸样,嘴里一直嘀嘀咕咕就没离开过钱这个字。”
“暑假在白玉兰打工的时候的同事。”我没忍住反驳,“你如果体验过一个月三千工资的生活,也会整天念叨钱的。”
“行行行,你还在白玉兰打过工?”他随意附和了我两句,接着语气奇怪地问。
“嗯,在那兼职过一个月。”
“……我说,这是你们的情趣吗?让小男友在自己的酒店给自己打工?你们不会是在玩什么办公play吧?”
我的脚步一下钉在原地,诧异地看向叶昭扬,“白玉兰是江既的?”
“是啊,今年年初从我这接手的,我之前不是说了嘛,家里酒店都要被我整破产了,白玉兰再倒闭,我爹就不认我这个儿子了。”他耸耸肩,“没办法,只好求到江既那里去了。”
“啊……”我半张着嘴琢磨了片刻,才继续往前走。
“你不知道?”
我如实说:“我不知道。”
“那可能是巧合吧。”叶昭扬说。
如果是几个月前的我,可能也会像叶昭扬一样以为是单纯的巧合,可是现在我觉得大概不是巧合。
深冬夜里的风太刺皮肤,我把手踹进大衣的口袋,轻轻磨过手机的一角。手机带着酒吧里暖气的温度,在这样零下几度的寒冷夜晚里,这样的暖意一直传到了心脏。
叶昭扬跟着我走了一半,兜里的手机响了声,他拿起来看了眼,停下脚步,脸色突然变了,看起来竟然还有些阴沉。他勉强对我笑着,说:“就送你到这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的心一下提了起来,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跟江既没关系,别担心。”
我应了声,就没有再多问,说了句“再见”就进了校门。身后还传来叶昭扬打电话的声音。
他的语气罕见地带着压抑的怒意,他说:“…….你把他留给我的奖杯砸了?”
他手机音量开得大,四周又很安静,我隐隐听到听筒传来宁青生的声音。
宁青生冷笑连连,“我不仅砸,我还扔到楼下垃圾站了。叶公子一会儿回去好好找吧,翻翻垃圾看看还找得到吗。”
我没有多听,加快了脚步,在锁门前回了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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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安康: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