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作为业界知名的良心写手,程湛对大部分读者粉丝都称得上是极尽宠爱——不但每一条私信都会认真看完,悉心采纳里面提出的建议,还会把那些呼声最高的梗都写进文里,尽可能满足绝大多数人的yy心愿。
所以,在当看见id为“择木而歌”的读者语气亲切地提醒他愿赌服输时,多年来的“职业素养”让他实在做不到熟视无睹。
尤其是对方还贴出了当时的对话截图,配上最后那一个简单却饱含深意的黄豆表情,将此时无声胜有声这句话演绎得淋漓尽致。
不用多说,程湛都能读懂他的言下之意——太太,截图为证,贴吧或者微博见?
程湛:“……”
现在的读者怎么都那么社会了???
尽管心里有再多的不情愿,程湛还是秉承着“自己赌的文,跪着也要写”的赴死信念,一边为已经逝去了的“安牧”默念哀词,一边带着沉重的心情点开了文档。在面对着电脑静静坐了半小时后,才捂着脸,敲着键盘,缓缓打下“[安湛]”二字。
……
而远在城市另一头的顾泽安并不知道自己的寥寥数言就给圈内大手“安牧吸橙基”大大造成了无可磨灭的阴影,此时的他正坐在顾家一楼花厅里,被顾妈妈拉着嘘寒问暖。
顾泽安的母亲是个温柔娴雅的大家闺秀,一颦一笑间都带着江南水乡里那种婉约清丽的气质,像是从山水古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自顾泽安懂事起,就没有见过顾母发过脾气,哪怕是他当初跟家里出柜,把他爸气得不轻,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的时候,顾母也没有苛责于他,只是红着眼睛嘱咐他再忙也要经常回家看看。
正因为母亲的这句话,就算与顾父的关系再怎么糟糕,顾泽安也会每个月抽空回顾家一趟。
而每次迎接他的都必然是顾母长达两小时的贴心关怀——从生活问到工作,再从工作问到感情,方方面面,事无巨细。
最近跟顾泽安有关的热搜新闻自然也没有被顾母漏掉,她看着面前这个绯闻满天飞、但自向家里人出柜之后就单身至今的大儿子,半是关切半是好奇地温声道:“泽安,你和那个姜牧……”
顾泽安:“……”
顾泽安:“没有,不是,妈您别乱想,我和他之间什么事都没有。”
听见这个回答,顾母没有意想之中的失落,反而是松了口气。对于顾泽安的性取向,她不像顾父那样反应激烈,用尽千般手段也要把这个儿子拉回“正途”,她对这事的态度一直都很简单——只要顾泽安觉得幸福,那么对象是男是女都不重要。
但和其他家长不同,顾母从来都不担心自家儿子找不到对象,她唯一不放心的是,怕顾泽安沾染上娱乐圈里那些不良风气,别到时候正经对象没找回来一个,情人床伴遍地都是。
在她看来,一个人的品行远远比私人的取向来得更为重要。
所以在听见顾泽安对这些绯闻矢口否认的时候,顾母内心的喜悦远远大于失落,她端起佣人沏好的热茶,难得唇边带笑地嗔道:“你这孩子从来都是有事憋着不说,这种绯闻好歹跟公众澄清一下,上次看你在综艺里和那个程湛举止亲密,我还以为你真动心思了……”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顾泽安就极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说:“妈,这个倒是真的。”
顾母:“……”
顾母敛去了脸上的笑意,看着顾泽安的眼睛,缓缓道:“泽安,你是认真的?”
顾泽安一如既往地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语气却十分坚定:“嗯。”
看着面前这个早已长大成人、一直令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听到他对于感情认真肯定的回复,顾母忽然笑了起来,她放下茶杯,招呼一旁的佣人道:“快,王妈,去楼上把我那一箱东西拿过来,听见了么?我们泽安有对象了。”
顾泽安:“……”
他没有想到自家亲妈接受能力那么强、动作那么快,还没等他解释“我只是有这个想法但还没成”,就看见几个佣人抬着跟一件行李箱差不多大的木箱子走下楼来,搁在地毯上都能听见一声闷响。
顾母一边让人打开箱子一边说:“这都是你姥爷当初给我的陪嫁,早在你说你对女孩子没兴趣的时候,我就收了一些出来,剩下的都是你对象能用得上的,你看看可以的话我就让人给他送过去。”
看着那一堆上了年头的玉石金银器,顾泽安半晌才说出一句:“妈,我俩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别说谈婚论嫁了,他现在连个男朋友的名头都还没混上。
但顾母明显比他乐观,她笑着说:“有区别吗?你看阿南和窦北不也是谈对象?这一谈就是四五年,跟领个证没差了。”
听见顾母拿方昭南和窦北这对青梅竹马和他比较,顾泽安哭笑不得,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玄关传来一个低沉雄厚的男声:“什么领证?什么对象?经过我同意了吗!”
不用转身顾泽安也知道来人是谁,他先向顾母递过去一个安抚性的眼神,然后才站起身,礼数周全地对人喊了一声:“爸。”
顾延河见他这身举动挑不出什么毛病,只好没事找事地哼了一声,当目光瞥到那个木箱子的时候,才想起来刚刚在门口听见的那段对话,立马沉下脸,道:“你有对象了?男的女的?”
顾泽安:“严格来说是正在追求中,男的。”
“男的?!”顾延河一听这两个字,眉毛都竖了起来,“我绝对不会允许一个男人进我顾家家门!你趁早给我打消这个念头,老老实实娶一个女人回来。”
顾泽安毫不退让:“如果我说不呢?”
顾延河狠狠道:“那你就别想继承我名下的股份和财产,顾家的所有都会是锦翎的,你一分也得不到!”
顾泽安点了点头:“您全都给阿翎吧,我现在赚的钱,下辈子都够用了。”
顾延河:“……”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堪堪压住心里勃然而起的火气,警告道:“好,很好!别以为翅膀硬了就可以跟我叫板,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在外面混不下去!”
“您是说雇佣私家侦探尾随我,然后让八卦杂志天天传我的绯闻吗?”顾泽安从容淡定地说完这句话,然后把目光投向一旁被事实真相震惊了的顾母,“妈,我是不是洁身自好,其实您问问爸就知道了。”
顾延河:“……”
他万万没想到一直忍气吞声的顾泽安会在这个关头将他一军,看着妻子倏然泛红的眼眶,他心里千言万语最后也只化作了一句:“逆子!你看看你把你妈妈气成什么样了!”
说着,他连忙走过去想要将顾母拥入怀中,好生安慰一番。
但谁知顾母却一把推开他,眼中隐有泪光:“有你这么做父亲的吗?他喜欢男人他也没逼着让你接受,你倒好,为这种事就要毁了他的事业,你怎么那么狠的心!”
顾延河被从未发过脾气的妻子这一席声色俱厉的话说得愣在了原地,恰在这时,顾泽安接过佣人递来的丝帕,一手揽着顾母的肩头,一边体贴地给她擦干眼角的泪水,一边轻声哄着:“妈,是我不好,别难过了,我现在在圈里的地位也不是几则绯闻能够撼动得了的,反而还能少让别人暗中给我下绊子。”
顾母靠在他的怀里,哽咽着说:“你这孩子……受委屈了怎么也不跟妈妈说,你一个人在外面打拼多难,本来家人就该是你的依靠,但你爸爸还……”
顾泽安柔声道:“爸虽然不能接受我的性取向,但他一直都爱着您,爱着这个家,我也理解,受点委屈没什么的。您看,我现在不也是好好的?事业爱情都有了,我很知足了。”
本来是宽慰的话语,但顾母却越听越觉得心酸,她不由得瞪了顾延河一眼,拉着顾泽安的手说:“既然有喜欢的人了,就好好处,有什么事妈妈给你担着,顾家的大门我说能进他就能进。”
顾泽安微笑道:“好,都听妈的。”
彻底被边缘化的顾延河:“…………”
他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会生出这么一个狡诈腹黑又巧言令色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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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被迫晚上睡书房的顾延河:“翎翎,你更喜欢爸爸还是哥哥?”
顾锦翎:“当然是哥哥!”
顾延河:“……为什么?爸爸对你不好吗?”
顾锦翎:“没有,爸爸对我很好,但是哥哥长得帅啊!”
顾延河:“……”
【彩蛋三·顾泽安与方昭南的童年时光】
作为积极响应计划生育政策的方家独生子,性格内向的方昭南从小就没什么玩伴,成天就只跟在年长他五岁的表哥后面,做一条合格的小尾巴,甚至在见到陌生人时,还会把自己藏在顾泽安身后,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而在顾锦翎还没有出生之前,顾泽安对周围的小孩可以说是没有半点耐心,他在长辈和同龄人面前可以做个温和有礼貌的翩翩绅士,但一遇见这群小朋友,引以为豪的忍耐力就顷刻告罄,能用一个字应付完事的,就绝对不会多费口舌。
但在这群人中唯一例外的就是方昭南。
一是因为方顾两家的姻亲关系,顾泽安只有这么一个表弟,顾母也只有这么一个亲侄儿,可以说方昭南自出生起就是两家人的心肝宝贝,但凡顾泽安对他有一星半点的不好,必然是要被顾父拎到书房里训话的;二是方昭南性格乖巧,比起和他同龄的那些小皮猴来说,简直是像教堂画像中的小天使一样惹人怜爱,就连对向来小孩避之不及的顾泽安,也能勉强接受他跟个随身挂件似的在自己身后缀着。
尽管如此,高中以前的顾泽安对方昭南的耐心也仅限于面带微笑地多说几个字。
比如——
五岁的方昭南:“哥哥,刚刚那个长胡子的叔叔是谁呀?”
刚上四年级的顾泽安:“胡子叔。”
比如——
七岁的方昭南:“哥哥,你画的这是什么呀?”
刚拿了绘画比赛一等奖的顾泽安:“奥特曼打小怪兽。”
再比如——
十岁的方昭南:“哥哥,为什么姨妈不给你穿裙子呢?”
刚升上跆拳道黑带的顾泽安:“因为我不够可爱。”
……
这样的相处模式一直持续到方昭南刚进初中那一年的六一儿童节。
虽然上了初中就已经不再是儿童行列,但架不住方昭南的母亲有一颗充满活力的童心,天还没亮就起来给方昭南梳洗打扮,硬生生把一个三好学生打扮成可以立马就地出道的闪耀童星,等送孩子进了学校后,又马不停蹄地回家给他操办一年一度的“六一party”。
作为方昭南唯一的表哥的顾泽安,也不可避免地在当天以特邀嘉宾的身份出席。
然而,等一切准备就绪后,众人在家里等来的不是兴高采烈的聚会小主角,而是浑身都被弄得脏兮兮,脸上挂得还有泪痕的方昭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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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昭南这副明显是被人欺负了的模样震惊了在座的所有人,尤其是方妈妈和顾泽安的母亲,一边温声细语地安慰着眼眶红红的小可爱,一边不约而同地表示一定要查出来这究竟是哪个混蛋动的手。
但方昭南却死活都不肯说出是谁欺负了他,他吸了吸鼻子,努力地让自己看上去很坚强:“哥哥说过,男子汉就该用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而不是哭哭唧唧地跟家里人告状。我要做男子汉,不能做鼻涕虫。”
话音刚落,两位母亲的目光就直直射向了人群之中的顾泽安。
无辜躺枪的顾泽安:“……”
面对这样无声的控诉,顾泽安没有做任何辩驳,直到方昭南进房间休息的时候,他才在周围人都没发觉的情况下,跟着进了房间,一进去就把门反锁,双手插兜站在床边就这样看着方昭南。
他问:“是谁动的手?”
方昭南:“这件事我自己可以解决的!哥哥你……”
顾泽安直接打断他:“说不说?不说我就把你穿裙子的照片贴学校公告栏上。”
方昭南:“……”
最后方昭南委委屈屈地开口说:“一、一个高年级的,我只听见别人喊他北哥……”
顾泽安点了点头,嘱咐了方昭南一句“好好歇着”后,就离开了方家。
等第二天方昭南再去学校的时候,就看见前天带头欺负他的那个男生正站在校门口,那张原本帅气的脸上已经是青一块紫一块,有的地方还拿创可贴盖着,显然是破了皮。
路过的学生无一不对他投来诸如好奇或惊叹的目光,但全都被他一个眼刀给挡了回去。
方昭南远远地瞧见他,连脚步都迈不动,最后还是在不断默念“男子汉男子汉”的心理作用下,才鼓起勇气往校门方向走过去。
那人一看见方昭南,二话不说,三步并两步地走到对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就在方昭南屏住呼吸以为他又要再度开展“校园暴力”的时候,那人突然弯下腰,对着方昭南鞠了个90°的躬,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大声喊道:“对不起!我错了!请原谅我!”
方昭南:“……”
虽然不是第一次被那么多人盯着看,但方昭南还是窘迫得耳根都红了,连忙道:“没……没没事!大家都是同学,有摩擦很正常,没关系的,我……我没有生气了。”
那人抬起头:“真的?”
方昭南用力地点了点头:“嗯嗯。”
得到方昭南肯定的回答,那人才松了口气,直起身来再度近距离地打量了面前这个白净软糯的学弟好一会儿,随后干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上的创可贴,说:“我叫窦北,不介意的话,以后交个朋友吧。”
“朋友”这个词是方昭南人生中仅次于“亲人”的存在,他不像自家表哥那样内心强大而又交际满分,他虽然生活在令人艳羡的家庭中,但却缺少来自友人的关怀。
他性格内向,连跟别人做朋友都很难说出口,而窦北的主动邀请无疑是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喜,令方昭南几乎是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笑容,连带这两天的阴霾也被驱散开来。
他笑着说:“好啊。”
也正是这一个简单的笑容,让窦北的心脏蓦地漏跳一拍。他也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感觉,只知道那时他的脑海里都是方昭南的笑容,纯粹而又惊艳,就像前两天在走廊上无意中的惊鸿一瞥。
当时他就在想:这是谁家的小天使?
而从那之后,这个“天使”就住进了他的心里,直到今日,也不曾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