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军令
且说,双方既已出兵,便不能不战。 先行出击的宋军小股部队,即秦凤路乔泽所领两千众,奉命往金粟山做出抢占姿态,但刚刚出营不久,就为金军哨骑所探明。旋即,金军万户耶律马五部前锋完颜慎思(本名耶律慎思,金太祖赐姓)便奉命领十个契丹谋克,累计千骑,扔下布袋、离开大队,奔袭乔泽部。 局部战场之上,骑兵端是来去如风。故此,上午时分,露水尚未干涸,乔泽刚刚率部出大营十里,距离金粟山还有五六里路,就迎面撞上完颜慎思,继而展开战斗。 战斗过程简单、迅速,而又激烈。 其中,完颜慎思所部虽然皆是契丹骑兵,但按照猛安谋克制度整饬出的部队依然格外具有金军特色……而正如吴玠总结的那般,金军主力历来具有骑兵优势、重箭优势、甲胄优势,以及最重要的士卒耐战、执行力强的优势。 那么反过来说,乔泽所领的秦凤路兵马不免显得缺马、缺甲胄,士卒本身素质也堪忧。 故此,虽然乔泽已经很努力的应对了,但仅仅是两刻钟后,随着宋军被金军重箭造成了近百的伤亡减员,他们终究还是在战局中落入全面下风。这种情况下,为了保全部队,乔泽即刻选择向身后且战且退,而耶律慎思明显也得到了某些具体指示,也是毫不迟疑,选择追杀不停。 而随着金军骑兵的持续性有效杀伤,乔泽部很快便支撑不住,迅速陷入逃散状态,部队也丧失抵抗能力,大规模死伤减员开始出现……所幸,所有人的逃离目标都是一致的,而且此地地形复杂,即便宋军在逃离时有些慌不择路,可这里冒出一条沟,那里多出来一片水泽蒸发后的泥泞沼泽,也给重甲金军骑兵带来了巨大麻烦,却是让乔泽部始终处于一种溃而不散的状态。 就这样,并不是非常有效的追击与屠杀持续了一段时间,宋军也持续性抛撒了许多尸体,但随着乔泽部残余兵马奔上位于自家大营正东六里的那处塬地高坡,金军终于遭受到了一次大规模迟滞——乔泽没有丧失理智,他专门选择最陡峭的那段沟壑进行等塬撤退,而这种陡峭的塬地边缘沟壑对金军骑兵来说是个大麻烦,后者不得不向塬地两边绕行,以寻找缓坡上塬。 不过,也算是到此为止了,等到金军骑兵好不容易绕行登塬,却发现宋军接应部队不下五六千,分成两部,早已经出营来救援。 而完颜慎思望着这两支在阳光下泛起微微闪光、且行动迅速、阵列颇整的部队,却是毫不迟疑,选择了撤兵……他的千把骑兵在这种规模和士气的宋军主力面前没有任何占便宜的可能性。 “这仗打的有啥意思?” 将乔泽部接回来以后,御营中军统制官辛永宗看着乔泽部的损失,却是忍不住当着乔泽的面朝自己身侧,也就一起出兵救援的郦琼抱怨起来。“两千孤军,姓吴的不是让乔将军白白出去送一回吗?而且咱们营寨这么高,许多士卒都亲眼看见败绩,岂不是白白丢了士气?” 乔泽当然知道这是小辛看在自己族叔乔仲福的面子上卖好,而且作为领命之人,他是知道一些内情的,但此时他刚刚逃出虎口,不免狼狈不堪,却根本懒得言语,只是扭头去看自己部属情形。 “不是这样的。” 就在这时,一直驻马塬坡上,环顾周边的郦琼却是面色严峻,摇头以对。“吴太尉此举还是有些说法的,他这是在找,或者是在猜度合适的决战战场!如无意外,今日便当在这块东坡塬地上交战了!地形、大小、高矮、视野、距离,都合适!” 辛永宗愕然再去看脚下这片塬地,也是陡然惊醒……他便是再无天资,可郦琼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身为一个领兵之人又如何不懂呢?何况一旁当事人乔泽也根本没有反驳。 且说,金军明显是要取金粟山以获得视野优势,以及对宋军大营发起总攻的二次基地,但金粟山距离宋军大营十四五里,这么远的距离,争是肯定争不过金军骑兵的,所以正如所有人想的那般,争夺金粟山一开始就是个假的命题,而面对着三万金军主力,两千孤军出击也不可能有实质性的结果。 但是,吴玠让乔泽的目的也不在此。 两千军队溃下来这个过程,已经很自然的将东坡这片区域的优势给彻底突出: 首先,东坡距离宋军大营五六里,距离金粟山十来里,这是以步兵为主的宋军从大营支援和出击的有效距离,也能确保不为金军轻易先行控住; 其次,东坡既然是个塬上坡,而且主要坡度在东侧,那就注定了步兵登上这个战场比对面骑兵要轻松许多; 其三,东坡的高度没有超过宋军大营所在的山麓,视野清晰,方便指挥; 最后,东坡面积极大、极长,宽数百步,长十余里,方便主力部队在此展开,与此同时,那些水泽蒸发而变成的沼泽也多半止于此地。 只是…… “元帅要弃寨迎击?”宋军大营中军营盘所在,盯着东坡看了许久的刘锡回过头来,对着吴玠面露惊愕。 “不是我要,而是金军一旦占据金粟山,便可窥我等虚实,然后再占据东坡,便可以对大营分而破之。”吴玠蹙眉严肃相对。“而且莫忘了,咱们之前争论立寨之事,我说占据高地,更多是为了视野和指挥,并未驳斥刘都统水泽迟滞骑兵最佳之论……现在水泽面积减半,却依旧能迟滞金军骑兵,何况部分水泽没了水也依旧泥泞,说不得能有奇效,难道要放弃这些水泽、沼泽,任由金军从容登上东坡,然后围攻营寨?且夏日气躁,若金军逼近营寨,火攻又如何?” 刘锡怔了半晌,方才愤愤振甲:“若早听我言,在东坡塬下立寨又如何?” 吴玠懒得理会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抱怨之语,反正对方已经认同迎战之策。 倒是利州路经略使刘錡此时上前稍劝了自家兄长一句:“都统,元帅所言极有道理……而且便是咱们之前在塬下临泽立寨,又怎么可能扔下兵力优势,困守营寨呢?营寨这么大,根本没法有效支援,若是困守,十之八九要被个个击破,到底还得主动迎战。” 刘锡彻底无言,而坐在吴玠侧旁的赵玖一声不吭,此时倒是瞥了这对兄弟一眼。 但不管这些了,无论如何,宋军初战失利,金军初战得胜,都毋庸讳言,而接下来却居然是一段让人难以忍受的战场空白期。 宋军撤回以后,谨守大营,说好听点叫以逸待劳,说难听点叫根本无法把握战斗主动权,只能被动应对。而金军得胜之后却也没有趁机发动进攻的意思,三万大军在完颜娄室那面五色捧日帅旗的带领下,朝着金粟山从容进发……甲胄、布袋堆垒在行军辎重大车之上,战马放空,既没有半点迟疑,也没有半点躁动。 这当然是可以理解的,他们也在养精蓄锐,为即将到来的战斗进行准备。 而且,少数金国高层也明白,他们这也是在为四太子完颜兀术的援兵拖延时间兼争取战机……一句话,既不可能太早全面开打,也不能太晚开打。 就这样,时间一点点过去,一直到临近中午的时候,也就是太阳快到正南的时候,阳光却开始渐渐暗淡下来,空气也稍显沉闷。 “会下雨吗?”一片沉寂之中,大宋官家赵玖终于问出了今日第一句话。 “不好说。”不用吴玠言语,旁边御营都统王渊便主动接口。“云彩不重,或许会下,或许不会下……” “若下雨是好处是坏处?”赵玖认真相询。 “若能有雨水,倾盆雨水,自然是天大的好处。”王渊犹豫了一下方才对道。“金军骑兵、重甲、重箭俱皆失效,而我军人数倍之,足以雨中短兵乱战取胜,但若迟迟不下,这种天气却反而对畏惧热气的金军有个天大好处——没有阳光直射,他们可以直接在午间出兵。” 赵玖点了点头……战事多了一个不稳定变数,但却不能将其作为倚仗,甚至恰恰相反,任何一个指挥官都该从最坏角度来考量这些变数,也就难怪吴玠会直接坐立不安了。 “让全军就地停下、披甲抚马,准备作战。” 数万大军,绵延何止数里,大部分部队还拖在身后,娄室便已经抵达金粟山居高望远了,而其人将目光从头顶五色彭日旗上收回,却是在马扎上干脆下了一个军令。 军令迅速传达过去,数万大军花了足足数刻钟方才彻底停下,而又等了片刻之后,仔细观察了自己各部所处位置和对方大营营盘方位的娄室却又在瞥了一眼头顶后毫不迟疑,再下了第二道军令: “让完颜折合部为先锋,引本部五十个谋克,携带布袋,即刻出发,逢沼泽、水泽便以土袋垫地,奔袭宋军最北面侧营!” 军令即刻传下,而后,大约正午时分,金军完颜折合部开始大举出击。 见到完颜折合出兵,娄室不慌不忙,下达了第三条军令: “以耶律马五部抢占宋军大营东侧塬地山坡,以副帅拔离速统帅汉儿军一万为后继,即刻出征!” 拔离速转身称喏,却又肃然相对:“都统,我去带汉儿军,那除我本部猛安外的数十谋克又该交与谁处置?是斜布出还是裴满突捻?点谁为统军?” “不用点统军。”娄室望着拔离速从容吩咐。“我自会亲自分派,为你们后援!” 拔离速再不言语,直接转身下山。 午后时分,宋军发现完颜折合部的动向,但营寨连绵不断,未及调兵,最北侧一处小寨便为金军两名猛安率十余个谋克轻松袭破,溃兵散入其他营寨,引发混乱。 “刘錡!” 吴玠遥观情势,再不犹豫,直接点将出兵。“以利州军出寨,全部扑向北面,迎战此部,本战左翼(北侧)便交予你了!” 为大军左翼,乃是之前列阵进发时便承担的任务,刘錡毫不犹豫,即刻领命出发。 而刘錡既去,吴玠片刻不停,却又再度下令:“御营中军王德部全军进发,抢占东坡!王彦部与秦凤路各部为后援!” 各部统帅纷纷领命而去,并将军令层层传达,片刻之后,大营敞开,一时数万大军自营中涌出,却又一分为二,刘錡部自去应对左翼完颜折合的突击,而御营中军各部却是倾巢而出,分前后两层,奔占东坡。 双方主帅不谋而合,待宋军涌上东坡,耶律马五部却已经仗骑兵之利,先登塬坡,宋军最前方傅庆部三千众猝不及防,刚一上塬,便落入金军骑兵五千众三面包围之中。 一时间,重箭环射不停,外加骑兵持骑兵长矛侧翼斜冲,宛如削皮一样将傅庆部层层削弱,几乎是片刻不及,这支宋军核心主力部队便败下阵来。 但很快,王德、张景、乔仲福、辛企宗三部齐至,宽广的战线扯开,宛如一张大网一般反向扑来。 眼看着要被反向包围,且宋军塬下部队源源不断,数量惊人,几乎呈铺天盖地之势,耶律马五慌忙下令撤退,但部队与之前傅庆部残兵裹挟在一起,根本无法从令。 一惊一乍之间,也就是此时,金军副帅完颜拔离速率一万汉儿军抵达东坡,金军后续部众彻底接应了上来,耶律马五部也得以趁势抽身退却。 就这样,金军一万汉儿军,六七千骑兵,步兵指挥为完颜拔离速,骑兵指挥为耶律马五;而宋军中傅庆部上来直接溃散,其余三万五千众,层层叠叠,分为十部,其中王德六部在前,王彦四部在后,两军不下五万之众,各据东西一侧,直接就在东坡塬上展开大战。 而五万大军一起呼战,喊杀声震荡于尧山、五龙山之间,尘土飞扬于塬上坡地,甲胄之光彻底遮蔽,阵型也一时不显,只能遥遥通过旗帜与大股部队的前后摆动来观察战局。 “僵持,但王师占了上风!”王渊看了片刻,忍不住向全副甲胄的赵官家做出了汇报。“王师兵多,在推着金军向东侧走!” 赵玖没有吭声,而是跟一侧吴玠一起从将台上向中军大营左前方某处看去。就在王渊观察塬上战局的同时,彼处的战局也发生了剧烈变化——刘錡率利州路部众反扑向完颜折合后,非但即刻将左翼突破了宋军营寨的这个金军猛安给逐出营寨区域,而且主动追击得手! 借着中军大营位于山麓的高度优势,以及将台宽阔视野,赵玖不用人讲解也看到了一处让人感到前所未有震动的场景……数千金军,在用某种布袋之类的东西成功通行水泽之后,却在没有了水,然后依旧泥泞的沼泽地区陷入机动困境,而刘錡率利州军追逐至此,却是毫不迟疑,全军弃马入泽,就在这片沼泽中包围了这数千行动不便的金军骑兵! “都统!” 一骑疾驰而来,直接在山麓上隔着百十步距离便遥遥奋力高呼娄室。“宋军果断出营抢塬,兵力极重,且都在御营中军精锐,副都统(拔离速)请求支援!他说若不得支援,怕是站不住那片塬地!” 娄室端坐不动,便要开口。 “都统!” 又一骑自西北侧奋力驰来,也是遥遥便呼,却比前一骑更急更躁,甚至言语中隐隐带着嘶吼与哭腔。“我家万户(完颜折合)一时不慎陷入泥淖之中,五十个谋克,被宋人中的利州军给围住了三十个!宋军弃马入泥,与我们肉搏对射,若无援兵,怕是要死伤无数!” 娄室怔了怔,战事发生在靠近宋军大营那一侧,金粟山虽然是高地,能勉强观察东坡塬的战事,也能勉强看到宋军大营分布情形,但有些地方却根本是看不到的。 他也没想到,上来就有这么多主力陷入危机。 不过,稍一思索,娄室却又恢复镇定,然后即刻开口下令:“裴满突捻、完颜斜布出!” 二将闻言,即刻闪出俯首听令。 “你二人本是银术可的旧部,最是妥当,我本欲留在身边为援护,但战事紧张,却也顾不得许多了。”娄室不慌不忙,认真相对。“你们二人将拔离速留下的四十个谋克尽数带去,分左右两路,从塬地两侧奔袭上去,不管是夹击还是突入宋军各部缝隙,又或是拔离速届时另有军令,我都不管,我只要你们护住拔离速与耶律马五,以大军维持住塬坡阵地……懂了吗?我只要那片塬地!” 二将虽然有些惊疑,但如何不懂军令,而且是救援自家首领? 故此,二将即刻受命,然后迅速去点兵马,准备往塬地支援,而拔离速的信使大喜过望之余,更是干脆直接回身打马去报。 “都统……”见到如此,完颜折合的信使稍微起了几分希冀之态,却又有些慌乱,金军只有三万,已经撒出去两万了,现在直接援了东坡塬四十个谋克,娄室难道要亲自救援自家万户? “你就在此歇息吧。”娄室瞥了眼折合的信使,认得对方是折合身侧一个颇有勇名的蒲里衍,却是缓缓唤了另外一人。“剖叔!” 娄室本部猛安完颜剖叔即刻出列:“都统!” 完颜折合使者见到此人出列,也是一时大喜。 “你亲自去一趟,去告诉完颜折合。”娄室看着自家心腹,从容言道。“告诉他,我不计较他大意陷入泥淖之罪责,但事已至此,还请他务必在彼处坚守,若是还引来宋军支援,把兵马与时间都砸到他身上,便是全军覆没,依我看也是值当的!” 完颜剖叔是娄室心腹,自然晓得四太子援兵之事,所以瞬间醒悟娄室意思,但此人明显还是有些不安:“都统,若折合将军不满又如何?” “那就正式下军令!”娄室依旧面色从容。“告诉他,山西行军司都统完颜娄室有令,着行军万户、持金牌者完颜折合,与他那三十个谋克,务必死在宋军营寨旁的泥淖之中!” 完颜剖叔会意,便要起身上马去亲自传令,但未等他转身,山麓缓坡上,那名折合部信使却已经面无血色,转身打马往西北而去。 而此人刚刚奔下山麓,却又在娄室毫无感情的目光之中勒马回身,并奋力遥遥大呼:“都统!俺知道你定有谋划!而如此军令,也无须剖叔猛安亲自去传,俺自会与俺家万户说清楚!且让剖叔猛安在此养精蓄锐,以备你的筹划!” 言罢,其人再不回头,直接打马向西北面而去。 一骑绝尘,掀起一阵黄土烟尘,却又迅速平息。继而,裴满突捻、完颜斜布出各领二十个谋克分左右突出,直奔东坡塬南北两端,卷起烟尘,却是如两条长龙一般滚滚不停。 整个过程,完颜娄室尽皆无言,唯独其人双目炯炯,从前到后,却未曾对身前种种有半分避让之态。 PS:感谢第八十二萌小雨的小宇同学和第八十三萌蜡烛长脸上同学……讲句真心话,这本书的盟主数量有些让我吃惊。
七十四章 鹰扬
阳光微微偏西,宋军中军大营处,尚留在此处的诸将与中军吏员侍从,皆早已振奋莫名。 东坡塬上的正面战场自不必多提,虽说一开始所有人比划来比划去,都觉得兵力优势下似乎可以与金军一战,但所有人也都没底,直到御营中军此时当面顶上,节节向前……而相较下来,左翼泥沼中刘錡部的狗屎运就更是让人大呼侥幸! 真的是侥幸,数十个谋克,加上前期袭营成功却又被驱逐的十来个谋克,还有其余一些散乱的部队,完全可以推断出这是一个率领金军主力的金牌行军万户及其核心部属,很可能是正式承担了一个侧翼任务,大约金军五分之一的力量所在。 这么一支强大的女真骑兵,真要是安安稳稳从沼泽上越过去了,无论是步战强袭大营侧翼,还是往塬上进行支援,对战局的影响都将是巨大的……但眼下,他们却陷在了沼泽地中,然后还让适时出击的刘錡部给围在了泥淖中。 这种运气,莫不是真如不少人趁势凑趣的那般,说什么所谓‘赵副帅’真龙天子,自有强运压阵。 当然了,要是这么说的话,那靖康之变中的二圣算什么?对面那群抓完了契丹皇帝又抓赵宋皇帝的女真将领又算啥? 人家专业擒龙的好不好? 但不管如何了,战局大优,群情自然振奋。 “副帅、元帅!”越看越眼热,秦凤路经略使赵哲终于忍不住拱手请战。“让末将引本部兵马助一助刘经略……若能吃掉这几千金军,此战便可稳操胜券了!” 且说,战局开打之前与之后,不管赵玖是真的破罐子破摔,还是强做镇定,却都是一副淡然姿态,此时闻言也自然没有太多表情变化,唯独他着实不知军事,却是很自然的看向了吴玠。 而吴玠刚要开口,一旁熙河路经略使兼西三路都统刘锡却已经先摇头不止:“不必如此……大战方起,区区侧翼,占尽了优势固然极好,却不值得投入更多兵马,且让愚弟自为之,至于赵经略去处,我以为塬上方是定胜负之处,经略不妨稍待,以作大用。” 此言既出,赵哲与中军各处军将佐吏各自无言,却又一起去看吴玠……那意思很清楚,刘大这厮仗着自己是西三路都统,又跟你们吴氏兄弟一样是兄弟两路经略使,此番为了帅位一事更是跟太尉你做了许多天的对头,西军规矩,已经水火难容。 而如今,他居然想当着你的面让他弟弟平白包圆了这处战功,而你吴大也是西军厮混了二十载的泼厮,面黄心黑的,此时如何还不当着官家面压一压刘大气焰,也好让其余兄弟分润一些? 你若能分润战功,管他什么西三路都统,又或者是世出将门的,秦凤路诸位岂不就真服了你这个大帅? 然而,吴玠闻言板着那张黄脸,却居然重重颔首:“刘都统所言极是!如此堂堂大战,胜负只在当面主力对决,至于侧翼泥淖之中,便是派出援军,又要几时才能杀干净这么多重甲骑士?反倒是徒劳将兵马虚耗在那里……我吴大今日若是往侧翼中发出去半个援兵,都只是我无能!” 赵哲等将目瞪口呆,却又无言以对。 而另一边,赵玖稍微一想,则是忍不住当即颔首……正是这个道理嘛,就好像这次金军南下,谁都知道关中得失才是根本,其余各处再怎么稍有得失都只是牵制、兑子罢了;而关中得失到了眼下,便是眼前此处胜负最关键,其余各处只要不崩溃便可;那继续按照这个道理说下来,具体到眼前,侧翼什么的,只要确保不彻底失利就行,真正决胜负的,只可能是塬上大军汇集之处。 彼处胜,则此战方可称胜! 一念至此,赵玖不禁稍显忐忑,因为目前战事不免太过顺利了一些,而完颜娄室始终不是一个可以让人放松的对手……真正的决胜战事肯定还没真正到来。 就在赵玖若有所思之际,忽然间,中军将台之上,杨沂中直接伸手拽了一下赵官家的披风,引得这位官家愕然回头,一时不解。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发生什么了,因为中军将台上,诸将几乎是一起盯着大营东北侧的左翼战场怔住,而赵玖只是顺着诸将目光一看,也旋即怔住……原来,距离吴玠‘吴大元帅’刚刚做出绝不会往侧翼刘錡处派出半个援兵的严正声明还没半柱香时间呢,从将台这里看的清楚,泥淖边缘,就已经有数量不下四五百的弓弩手骑着战马自南面来援。他们临到泥淖前,纷纷下马,却又各自散如泥淖中,寻找泥淖中位置合适的硬地,然后踩踏上弩,加入到了剿灭金军的行列! 不用长着一副千里眼,赵玖也瞬间看明白了,这是神臂弓手!足足四五百神臂弓手! 泥淖之中,金军丧失了机动力,破甲且射程极好的神臂弓便是歼敌、取战功的最好帮手……当然,问题不在这里,问题在于神臂弓放在哪里都是对付金军的最好帮手! 而明明吴玠和刘锡这两个军中最实权的人物刚刚还一起强调了正面战场的重要性,可为何还会有人转眼将如此数量的宝贵神臂弓用到已经陷入泥淖且占尽了上风的侧翼去? “这是谁的兵?”看了片刻,‘副帅’赵玖终于冷冷发声。 “好教副帅知道。”众人回过神来,赵哲第一个拱手以对,愤愤难平。“如此多弩手,不是中军,便是班直,反正不是末将所部秦凤路兵马!” 不可能是中军和班直,中军和班直就在这个将台后面的军帐中养精蓄锐,赵哲这是在说反话。 实际上,赵哲刚一说完,赵玖与吴玠,还有王渊、杨沂中、张宪、田师中等将,便几乎一起看向了刘锡……他们哪里还不明白,刘锡之前言语,只是怕自家兄弟战功被抢,却是不耽误他自己派援兵帮助他兄弟成大功的! 当然,如此情形,刘锡也是尴尬透顶,他之前哪里想到吴玠如此大局为重,根本没有趁势占他兄弟便宜的意思?所以遥见自家兄弟如此精彩战局,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即刻让心腹偷偷离去,引本部中一半神臂弓手前去助战。 结果,徒劳恶了所有人不说,关键是引来官家不快! “副帅!”刘锡面红耳赤,只能勉力强辩。“愚弟之前一直在熙河路做陇右都护,这必然是他旧部私自做主……” 赵玖怔怔看了此人一眼,刚要说话,却忽然闻得正前方一阵打雷一般的动静,便赶紧去看。而众人窥的清楚,只见东坡塬上,左右两侧各有一卷烟尘滚滚,宛如两条黄龙一般张牙舞爪,自侧翼缓坡急速飞入,却是贴着宋金战线,直插宋军左右侧翼! 显然是金军自后方发援兵而来。 一时间,虽因为黄土飞扬,看不清两翼具体战况,但两条黄龙所带马蹄之声配合着当面金军陡然爆发的喊杀声,着实惊人。而且,很快众人肉眼可及,便见到宋金交战的那条战线真宛如一条线一般,自两翼至中间被两条交汇错开的黄龙给硬生生蹚平了! 毋庸多言,金军骑兵突袭插入,穿插准确,宋军一时不慎,复被金军得手,直接丢掉了塬上胜势。 不过,在吴玠等高级军官眼里,金军这么一次精彩的穿插,却非止扳回胜势这么简单。 一则,这显出了金军大规模骑兵战术能力上的强势,二则也是显出了他们指挥官娄室的性格上丝毫不让的强势,这二者叠加,端是让赵玖、吴玠以下,几乎全都是娄室手下败将出身的宋军各将一时震动。 便是刘锡,一时如蒙大赦之余,也赶紧请战:“副帅、元帅,末将愿率熙河路支援!” “不可!”吴玠此时根本懒得与此人再做模样,当即呵斥。“娄室本部尚未到来,而熙河路兵马当留在右翼以防娄室绕行突击!便是娄室最后从塬上正来,你部骑兵最多,也该留在最后以作包抄!” 听到自己还有大用,而‘赵副帅’也没有吭声的意思,刘锡终于一时松了下来。 “不用支援吗?”赵玖复又看了片刻,眼见着宋军战线后退之势虽然缓慢,但根本难止,便再度朝吴玠正色问询起来。 “官家,眼下还没到那份上。”吴玠回过神来,给官家稍作解释,也是稍作叮嘱。“若御营中军诸营真绷不住,几乎要退下塬地,那咱们便立即遣秦凤路兵马上援,而若秦凤路也撑不住,自然是臣领中军上援……左右翼不可轻动。” 赵玖点了点头:“我懂你意思,若是你也不成,便是朕亲自上援了!” 吴玠欲言又止,但终于无声……真要是他也被击溃了,赵官家死守在营地反而是死路一条,真就该打着龙纛率御前班直上援的,那样反而可能有一线生机。 不过回到眼下,这些本不是此时该想的,因为塬上正面战场才是最关键的所在。而塬上局势,此时已经很不好了。 金军多了四千骑兵,效果几乎是质变的,眼下金军在塬上是一万汉儿步卒外加一万骑兵,宋军则是御营中军三万五千众……但问题在于,御营中军三万五千众却多是步卒,且分为十部,战线根本排不开,基本上各自为战;而金军骑兵虽然也是乱战,但架不住金军骑兵多熟稔狩猎之法,谋克与谋克之间联动妥当;更兼新援的四十个谋克一分为二,在裴满突捻和完颜斜布出的带领下始终没有分散,却是给了金军集中大股骑兵利用平行穿插挨个击退宋军各部的机会。 平心而论,以御营中军各部和金军的披甲率而言,这种大规模披甲武士之间的战斗,由于战线的原因,真正的死伤并不多,但问题在于,这个时代,有几个人可以直面那种死伤呢? 金军以重箭闻名,箭头粗大,冠绝海内,数以千计的骑兵自塬上驰过,远远密集箭矢下去,便是重甲在身也难免受伤,射中腋下、胯部,更是几乎等于残废,何况金军素质确实远胜宋军,不少悍勇之士顶着宋军弓矢,也要驰入极近距离放箭……这种箭一旦挨着,便是死路一条。 故此,宋军各部自从被金军援兵突上塬坡之后,便相继一退再退,几乎难以立足。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金军骑兵有因为地形、弓矢失了战马而尚能作战的,根本没有撤后重组的情形,反而基本上都是顺势结阵,三五成群,便敢持长矛突击,与宋军大阵交战,为身后骑兵重箭做掩护。 “靳赛!” 郦琼勒马立于本部阵中央,眼见金军骑兵再一次逼退自己这一部,复又疾驰去合攻一旁外侧辛永宗部,而辛永宗部更是不堪,远远未曾接战,便直接有动摇趋势,也是目眦欲裂,却是忽然咬牙唤来自己副将。“你在此处替我主持局面!” “将军要去几时?”副将靳赛自前方驰来,其人之前头盔上中了一箭,未受要害,发冠却被射碎,以至于折断箭矢后头发直接从头盔中披散下来,再加上此地黄土扑面,倒是极为狼狈不堪。 “你能支持几时?”周围嘈杂环境中,金军见到辛永宗部似有不稳之态,也是群起呼啸,以作惊吓,郦琼只好在奋力大声相询。 “只敢保一刻钟!”靳赛也是奋力做声。 “足够了!”郦琼大声相对,话音未落便已经拍马向侧后方一面旗帜而去,正是八字军王彦的旗帜。 而其人三十骑亲卫也赶紧勒马追随。 但即便是侧后方,也免不了金军骑兵激烈往来,等郦琼赶到王彦阵中,剥开面甲之后,其部随行的三十骑已损失了十来骑,郦琼本人也是肩上插了一箭,只是被双层重甲外加丝绸内衬所隔,未曾造成有效伤势罢了。 “郦琼!” 作为塬上唯一的节度使,又是后方压阵者,王彦天然具有监军职责,故此,他见到郦琼弃阵,自然是不喜反怒。“你如何至此?” “王太尉!” 郦琼奔驰到近前,恳切相对。“战事已经很急了,若是再让金军骑兵这么反复沿着战线穿插几回,再合兵挤压几回,咱们就要退到塬下了!副帅……官家就在阵后,失了此塬,金军骑兵在塬上列阵,一举袭下,我一个统制官,死便死了,可太尉是塬上唯一持节者,便是死了也要被史书记载,为此战失此塬而贻笑天下的!” “那你说怎么办?!”王彦怒急败坏。“我不知道官家在后吗?但你们六部在前,连番整部后退,我在后根本无力可施!” “欲阻金军骑兵穿插,须有两事,一则有精锐部众主动冒着杀伤前突,阻拦这两大股骑兵继续左右穿插,二则须有大将督师,如中流砥柱一般,在后稳住全局,使部众不能再退!”郦琼奋力相对。“王太尉为国家大臣,又是塬上唯一一位节度使,这个时候还请你好自为之!” 说完,不等王彦言语,郦琼便复又飞驰离开,转向前方某处。 这一边,王彦惊怒交加,但一回头看到身后大营遥遥可见,也只能在马上攥拳,然后呼喊传令:“让孟德、焦文通向我靠拢,与我大旗平行,再让刘泽退后到塬下做支撑,告诉他,让他做督战队,算上我王彦,今日无论宋金,下塬者死!再将此令传讯给前面几部!” 周围诸多亲卫,一时闻讯散开,而王彦则干脆亲自持旗,然后缓缓催动军阵向前。 而就在王彦破釜沉舟之际,另一边,郦琼却已经又来到王德阵中,然后远远便看到王德那雄壮身形,以及他那两个拥有类似身材的儿子王琪、王顺……父子三人,此时正亲自率百余长斧甲士立阵本部最前,而见此情形,郦琼也是大喜过望,然后疾驰跟上。 “都统!”对上王德,郦琼就干脆多了。“我知道你是个好汉,现在国家危急,大事终究要都统这般好汉来做……我想跟都统一起合阵,以背负背,截断金军骑兵横行,不知都统敢不敢?!” 王德回身听郦琼喊完,却不答话,只是大笑,笑声未停,忽然催马上前,宛如蛟龙一般直接跃马而出,将一名趁他大笑偷偷停驻搭箭的金军谋克给直接一斧砸落马下,他二子也即刻涌上护住两翼,然后其亲卫也持大斧跟上,其部众丝毫不敢怠慢,不顾三面受敌,也在副将指挥下纷纷跟上。 郦琼见状情知无须多言,便疾驰奔回本阵。 孰料,未及到阵前,便亲眼见到辛永宗军阵已退,金军骑兵驱赶少部溃兵正往自家军阵侧面而来,而此时靳赛已经失措,只是见到自家统制归来,这才松了一口气,直接往阵前去拦溃兵。 且说,郦琼回到阵中,亲眼看靳赛拦住溃兵,便即刻下了军令,准备从侧前面突上与王德部汇合。然而,他再一抬头,便亲眼看到靳赛为金军近距离一箭再次射中头盔,而这一次,靳赛却没有前一次那么走运了,反倒是直接摔落马下,再无动静。 郦琼勒马在阵中打了一转,既无多余言语,也无多余表情,只是拉下铁质覆面,继续催动大军往侧前方进发而已。 须臾片刻,拔离速所部、原银术可爱将裴满突捻驱赶辛永宗部回身,待穿过漫天黄尘,却发现身前原本刚刚逼过一遭的郦琼部正在古怪移阵,却是大喜过望,然后亲自率数百骑兵涌上,并在连发数矢之后,主动换上骑枪。 骑枪长度惊人,而裴满突捻也非是直接生穿硬凿……此时还不到那份上……乃是临到阵前数十步时主动勒马侧切,仗着长枪斜刺正在移动无法立枪阵的宋军,以长度优势刺杀、刺伤最外层宋军。 如此一突之下,其效果宛如刮鱼鳞一般,轻易从郦琼阵侧刮下一层血淋淋肉来。 而裴满突捻刮下一层之后,转一圈回来,却见身前宋军依旧在移动,却是毫不犹豫,再度如法炮制,乃是要借着对方主动移阵,暴露侧翼弱点的机会,将郦琼军阵整个击溃。 可这一次,就在裴满突捻忽然阵前转向的同时,前方宋军忽然止步,这使得这位银牌行军猛安猝不及防,倒是显得切的‘深’了些……这还不算,就在裴满突捻和几十名靠前部属切入宋军阵中的同时,侧方烟尘之中,一名一看便知道是宋军大将的军官亲率数十骑跃马而出,也不去取突捻,也不去做其余多余之事,只是直接趁着裴满突捻后续兵马一时勒马减速的机会,纵兵横向截断了这个金军银牌猛安的后路。 突捻被一时小范围隔绝,自然心下大惊,胯下战马却反而加速不止……很显然,他只是想速速借机突出罢了。但很明显,那名大将在军中极有威信,而宋军受那名大将鼓舞,居然不顾一切,直接朝着突捻三面挤压过来。 可怜突捻先失坐骑,翻身一滚,已经受伤,复又被数支长枪乱捅过来,乃是干脆直接死于宋军阵中。 阳光继续西斜,因为娄室始终未发兵,吴玠也死死按住后续兵马,但幸赖御营中军各部敢战,塬上却忽然又稳住了战线。 而五六里外的山麓大营中,从视野良好的夯土将台上见此情形,吴玠双手都在颤抖,以至于不得不扶着佩刀才能忍耐……因为既然宋军稳住,那便还是得金军继续出招,他吴大所需要的做的,仅仅是等待并后发制人罢了。 “那是什么?”战局稍缓,赵玖不由好奇抬起头来,因为他现在才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一只大鸟就一直就在自己头顶前方盘旋。“是女真人的海东青?” “是!”杨沂中望着头顶大鸟,稍一打量便直接点头。“不知道是哪个女真将领的……” 赵玖点了点头,并不以为意,其余将领虽然也闻言瞥了一下,却也同样都没有什么表示。 毕竟嘛,这又不是什么远程穿越,养个海东青还能自带鹰眼特技的,这种鸟最多看哪里人多,回复一个主战场大略方位,就已经了不得了。 而战局到了眼下这种程度,这种情报还有意义吗? 所以,根本无人理会。 但是,就在所有人准备将注意力放回前方,并开始讨论要不要适当让秦凤路兵马压上去的时候……杨沂中忽然面色大变,继而赵玖、吴玠等人也都面色大变,因为众目睽睽之下,那只海东青在满是人主战场区域盘旋了几周后,居然是调转头来向正西面,也就是朝尧山背后飞了过去! “刘锡!速速引你部熙河路部众出营往右翼列阵!”吴玠面色大变之余,即刻下令。 刘锡也非蠢材,却是俯首称命,然后匆匆离去点将了。 而几乎是此人刚刚出了辕门,一骑便顺着坡度并不太陡的山麓与之交汇,飞驰到中军大营前,然后匆匆出示了一面金牌,便倒地难起。 守在辕门前的佐吏不敢怠慢,捧着金牌和一个锦囊过来,杨沂中上前接下,未看金牌,先打开锦囊来看,只看了一眼,也面色大变匆匆归来。 “我就说娄室不会这么硬生生以少打多。”吴玠瞥了眼杨沂中手中的锦囊,面色阴沉,直接对赵玖与其余几位将军言道。“如我所料不差,应该是活女引他那一万骑,自尧山身后过来,准备从侧面夹击大营,或者干脆上塬定胜负……刚刚那只海东青,只能说明金军已到咱们背后的尧山之后,距此不过是一来一回七八里罢了,等刘锡出阵,便要迎头撞上……不过,曲大在北面,活女若南下,他必然察觉,没理由不随之过来,只是恨他骑兵偏少,怕是只能来援个五六千骑,步兵要至傍晚间才有说法!” 王渊、张宪、田师中等人纷纷颔首不及,便是小林学士此时也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然而,随着杨沂中低声在赵玖耳前一语,这位赵宋官家稍显沉默了一下,这才勉力更正了情报:“不是山后军情,而是韩良臣遣人来报,若据他所言,来的怕不止是活女,因为前日龙门渡有金军大股自梁山后方龙门渡潜渡,少则一万,多则数万……” 吴玠以下,所有人面色大变。 “但好处是,韩良臣今晨出发,约七千援军,或许能在傍晚前赶到……他让我们好生提防。”赵玖深呼吸了数次,平静言道。 众将多少有些释然,而杨沂中微微张口,却又旋即闭上。 就这样,两刻钟后,刘锡率熙河路全军列阵完毕,而正当此时,尧山西南尽头处,也闪过了数面旗帜,继而数不清的金军骑兵自彼处奔来。 遥见此景,赵玖、吴玠俱皆敛容相对。 相对应来说,十余里外的金粟山上,娄室遥遥窥见此景,也是一声不吭,却又直接站起身来翻身上马,待到山下军阵之前,此人只是一个手势,彼处剩余的七千骑兵便尽数蜂拥跟上,尾随向前。 七千之众,不急不缓,向西面从容进发。 与此同时,尧山山脚处,金军骑兵依旧涌现不停,刘锡已经通过旗帜看清楚来将是四太子完颜兀术与韩常了;而东坡塬上,激战未歇,但前后动静如此之大,宋军两军却是一起稍有顿挫,稍露疲态;至于战场北侧泥淖之中,刘錡虽然占尽优势,可到此为止,金军被围住的三十个谋克不过死伤五分之一罢了,然后依旧坚持不退。 “将朕的龙纛打出来吧!”停了一下,赵玖忽然朝吴玠征询道。“若是兀术,知道朕在此处,说不得会一时着急,失了方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