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如此,他没有去挽回一件既定的悲剧,并不能算是一桩罪过,在这件事上,他没有对不起程敏政和唐寅等人,其实他自己也险些落进鬻题案而成为受害者。
到六月十五,沈溪休沐时,特地去探望唐寅。
因唐寅与徐经决裂,此时唐寅身边只剩下随他进京城赶考的唐府小厮,本有两人,其中一人回乡报信去了。
沈溪的到来,并没得到唐寅的好脸色,此时他仍旧不能下床,趴在床上冷眼打量沈溪,脸上到处都是瘀伤,胡子拉碴的显得特别沧桑。
唐寅冷声道:“用不着沈修撰大发善心!”
这话说出来,顿时让旁边的宋小城不满意了,大有上去揍唐寅一顿的打算。
唐家小厮正想阻拦,但被宋小城一瞪,那小厮吓得赶紧让到一边,最后还是沈溪挡住宋小城。
沈溪道:“在唐兄心目中,或许是在下夺了你状元之位。唐兄若不领情,那就罢了!”
听到沈溪这话,唐寅多少有些羞愧……就算他是江南乡试解元,自诩有状元之才,但也清楚自己距离中状元尚有差距。
单单一道四子造诣考题,整个礼部会试中只有三人能作得出来,其中就包括会试会元沈溪,而沈溪殿试的文章,唐寅出狱后也找来看过,那真的是精彩绝伦,他每次看到都有一种自愧不如的感觉。
更可甚者,在唐寅自诩独树一帜的书画造诣上,在跟沈溪相斗后,他也自认稍逊一筹。
这分明是处处都不如人家,哪里有脸在别人面前耀武扬威?
唐寅抱着枕头,道:“沈修撰不忙于公事,前来我这儿作什么?难道不知道如今朝中人,人人避忌与我有瓜葛,之前尚且有人怀疑沈修撰也与鬻题案有关……”
沈溪笑道:“清者自清,唐兄或许不知道究竟是何人害你的吧?”
唐寅脸色有些奇怪,正要发问,此时店伙计进门来送上一封拜帖,唐寅看过,挣扎着坐起来,看样子来人对他很重要。
“是玄敬兄来了……”唐寅说了一句,就听门口传来声音。
“伯虎,你可受苦……嗯?”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举报了徐经和唐寅涉及鬻题案的都穆。
这都穆一直以唐寅好友自居,可以说没有都穆这个重要的“人证”,唐寅断不会被下狱问罪,更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
沈溪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这个无耻小人,当日在北镇抚司,若非他自辩及时,李东阳又没听信这无耻小人的攀咬,或许他跟唐寅的下场一样。
都穆见到沈溪,大吃一惊,身体本能地往回缩。
倒是唐寅在小厮相扶下,下地相迎,一脸高兴地说道:“玄敬兄,可算见到你了,别来无恙?”
都穆脸上露出个尴尬的笑容,他知道沈溪在场,准没他的好事……别人或许不知道是他都穆举报唐寅和徐经的事,沈溪可是清清楚楚,都穆心里已经在盘算怎么开溜了。
不过此人颇为狡诈,心想你沈溪当初说跟唐寅没什么交情,还拿这件事让我在李大学士面前下不来台,现在我可抓住你跟唐寅有私交的证据,看我回去后不参你一本,说你涉及鬻题!
都穆见沈溪站在一旁,用满是奚落的目光打量他,有些悻悻然,却依然硬着头皮搀扶唐寅上床,然后让身后跟着的仆从把礼物送进房间。
唐寅满脸感激之色:“玄敬兄真是太客气了。”
“无妨,无妨的……”都穆强装笑颜,没说两句话,赶紧借故告辞。
等人走了,唐寅不由赞叹:“玄敬兄真乃是吾之知己……沈修撰,你之前说有人害我,不知是何人?”
第四九八章 帮一次
本来沈溪觉得提醒唐寅小心一下他的好朋友都穆,非常有必要,一个人最怕的就是身边有宵小之徒阴谋诡诈,稍不小心就会着道。可如今沈溪一看,唐寅对都穆的信任远大于他,他若贸然说出来,那就是挑拨人家的关系,或许会被唐寅直接赶出门,以后别想再做朋友。
沈溪道:“唐兄可有想过,单是给事中参奏,何以会成为震动朝野之大案,连程老尚书都卷入其中,最后抑郁而终?”
唐寅沉思良久,很显然这个问题他得不到任何答案……连沈溪这个身在官场的状元郎都找不出案子的幕后元凶,唐寅自认论才学比之沈溪尚有一段差距,于是恭敬地请教:“愿闻其详。”
沈溪摇摇头,叹了口气:“有些事情还是不明说为好,如今唐兄发配浙藩为吏,准备几时动身?”
唐寅瞅了沈溪一眼,心想这小子够奸诈的,说话居然只说一半,当下愤然道:“天子不能明辨是非,政治如此肮污,在下绝不会就任刀笔小吏,决意从此以后做那闲云野鹤之人,来日轻舟湖上,纵情山水,再种上一片桃花,安居其间,了此残生!”
沈溪心想,唐寅的心态果然因为鬻题案而扭曲,他本来打算振奋唐寅的信心,让唐寅在官场有所作为,但现在看来,就算他再努力终归也是徒劳,唐寅对官场已经死心。
沈溪突然吟道:“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唐兄大概追求的就是如此生活吧?”
“但是,在下想问唐兄一句,你可有想过,将来要以何为生?难道几朵桃花就能换得一生衣食无忧?安守清贫或许可行,但就怕为生活所迫!”
这是一个理想与现实如何折中的问题,每个人都可以给自己构想个神仙一般的生活环境,但有些事还是要看清现实……诚然,你唐伯虎想在桃花坞里过桃花仙人一样的生活,可终归还是要面对衣食问题,必须要养妻活儿。
虽然沈溪知道,唐寅回乡后便会跟妻子和离,以后过起了那种有上顿没下顿的颠沛日子。
别人种桃树是为了吃桃子,可唐寅种桃树纯粹是为了欣赏桃花,拿桃花来换酒钱,桃树每年花期不到一个月,那就代表唐寅一年的生活有十一个月黯淡无光。
“这个……”
唐寅仔细思索之后,才道,“在下自有办法。”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他怎知道我家境如何?就算我如今家道中落,但以我在江南的名气,平日向我求画之人多不胜数,大可以出售书画维持生计。”
沈溪看出来了,唐寅根本就是个不为将来打算的家伙,如今只想早些远离官场,过他理想的生活。人各有志不可强求,既然唐寅的追求如此,沈溪也就不打算再规劝,不过他还是以负责任的口吻道:“唐兄,我想将来我二人还有机会见面,不妨如此……我们定下一个约定如何?”
“哦?”
唐寅脸上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