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下面的人加班加点干活可怎么办?
作为清水衙门,翰林可没有加班费,同样的俸禄自然是干得越少越好,所以要先把这三位“上官”巴结好,这样日后工作轻省些。
“就在离翰林院后门不远的清远酒肆,宴请两桌,相信接下来几天宴席不会少,我也能跟着沾沾光。”
朱希周说这话时,脸上带着笑容。
难得在清水衙门有吃请的机会,一年里都未必能碰上几回,朱希周作为翰林院史官修撰,与沈溪同级,再高一级到了侍读和侍讲这级别,就不屑于被宴请了。
在翰林院,能提拔一级就等于平常衙门接连跳上好几级,毕竟正六品的侍读、侍讲上面,就是从五品的“侍读学士”和“侍讲学士”,到了这个阶段,已经可以负责诰敕之事,都有资格入内阁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在翰林院中体现得最为明显。
沈溪在翰林院的第一天,日子过得并不怎么舒心,因为对他而言,英宗朝的那些典章制度有些生涩,涉及到地方一些法规,越看越头疼,这比写几篇四书文还要让人难受。
这些东西,不是记忆力好就行的,需要求证,必须从地方府志、县志中寻找,但不是每个地方的地方志都会送到翰林院来,想要求证都不可能。那些资料看起来每一篇都像是真的,就是无法证实真伪,这样一来工作就算没有完成,后面还要继续努力。
“这工作真是让人无奈啊。”沈溪到最后不由嘀咕起来。
这工作是挺清闲,就是面对一堆典籍,无从着手。其实以沈溪史官修撰的身份,完全可以叫人帮忙。翰林院的书库规模可不小,里面分门别类至少有几万卷书,让沈溪这种初来乍到的人找寻,简直连头绪都摸不到。
好在朱希周挺照顾沈溪这个新人,或者是朱希周念及沈溪是个少年郎,就算才学不错,可终究不太善于这些学问之外的事情,不时提点一二,偶尔还出手帮忙,几乎算得上是沈溪的引路师傅。
忙了一下午,临近下班时,一众翰林纷纷放下手头的工作,开始筹划晚上这顿饭每人要摊派多少银子,这时翰林院里突然来了一位重量级人物……内阁大学士谢迁过来视察工作,顺带慰问一下三位新翰林。
谢迁号称“尤侃侃”,嘴皮子工夫很溜,而且声音铿锵有力,琅琅入耳,堪比后世字正腔圆的“播音员”。
朱祐樘让谢迁过来提领翰林院也是有原因的,毕竟内阁那边需要制诰,以前这些事都是由程敏政领着下面的侍读学士、侍讲学士来完成,可现在程敏政不在了,刘健和李东阳又不善于这个,写出来的诰敕很容易不合帝王心意,反倒是谢迁,长期在翰林院任职,做事圆滑,懂得迎合上意,由他来做诰敕之事最合适不过。
侍读和侍讲不在,朱希周就是这翰林院的半个管事,亲自迎上前行礼:“阁老今日前来可是朝廷有要事?”
谢迁微微摇头,随后笑盈盈看着沈溪、伦文叙和丰熙三人:“就是过来看看,你们继续做自己的事便可。”
本来都要下班了,谢迁这一来,众人只能各回岗位,既耽误一会儿的酒宴,晚上回家的时辰也要顺延,家里夫人肯定又要怨骂或者使小性子。
进了翰林院,就算只是个庶吉士,也是拖家带口来的,这年头想在二十岁之前中进士基本不可能,哪个翰林还没成家立室?
第四四二章 说不得
翰林院编检厅。
谢迁在三位史官修撰朱希周、王瓒和沈溪的陪同下坐了下来,又叫来已经入职翰林院的本届殿试榜眼伦文叙和探花丰熙,先热心地询问了沈溪三人是否适应翰林院工作,随后又问了关于《大明会典》的修撰情况。
东阁大学士亲自关怀,对三位新晋翰林来说是莫大荣幸,可沈溪却听出谢迁话里有话。
“陛下昨日问左右太祖之事,言,太祖驱胡虏,安邦定国,此为国之正统,却不知缘何太祖三十一年而崩,何以太宗三十五年继位,仍以洪武为号?”谢迁很平淡地把一个明朝历史上“说不得”的问题给提了出来。
准确来说,谢迁不过是引用了弘治皇帝朱祐樘的话。
在明朝,有两个说不得的历史遗留问题,一个是建文帝,一个是景泰帝,就连史官也不能随便发表评论,更别说是文官武将又或者是市井百姓。
不过景泰帝的庙号,在成化一朝给恢复了,也算是成化帝对父亲的一次拨乱反正,可建文帝到如今都是朝廷上下的禁忌,没人敢提,甚至明朝记录的史籍中,都未曾对“建文”有过任何提及。
建文四年靖难结束,永乐年间朝廷将所有与“建文”相关之典籍焚毁,严令市井间不得再提及建文旧事,洪武三十一年到洪武三十五年之间的这段历史,近乎要消弭于明朝史籍之中。
如今弘治皇帝突然提及,意义可不一般。
朱希周总算在翰林院里待了三年,遇到天子问左右之事,翰林院中人是有义务来回答的,这也是翰林院存在的意义。但这问题实在太过敏感,朱希周略带不解道:“阁老之话,我等不是很明白。”
谢迁笑着摆摆手:“不用太明白,每人写张条子,进呈给陛下看看就是。陛下心头有惑,我等要为陛下分忧……”
谢迁非常聪明,既然弘治皇帝问了一个不能说及的问题,那就让翰林用笔来解答。这就如同殿试上的策问题一样,为什么高祖只当了三十一年皇帝,年号却用了三十五年?要求用最能符合帝王心意的答案,解除皇帝心头的疑惑。
各人都找了个靠着书桌的座位坐下,这次策问有些特殊,翰林院从史官修撰往下,凡当班之人必须到编检厅来写条子回答弘治皇帝的问题。
谢迁有言在先,只是写个条子,不用署名,只要回答得宜便可,至于弘治皇帝是否会亲自看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既然皇帝已经发问了,能不看吗?最多是不知道谁写的而已。可若皇帝实在觉得谁写的不合心意,要降罪,发回来问是谁写的,你敢不承认?就算嘴硬,最后对号入座也能把人给揪出来。
沈溪最讨厌这种不记名投票,因为不记名代表的是以为不用对文字负责任,但其实不记名比记名更让人无从下笔。
沈溪研好磨,拿起毛笔来,却迟迟没法落笔。
靖难之役的过程,对他而言那是再熟悉不过,从事情发生的起因,到中间的战况反复,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