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1 章(1 / 1)

狗咬狗 江予白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而后是近乎嚎啕的一阵一阵。阁老命人将这哭声的主人强行拖到后堂,升平楼中只留自己与那蔡玉。

“登基?”阁老失笑,“我什么时候,我要新帝是为了让他登基?”

“你!”

“我?”阁老摊了摊手,仿佛自己才是无奈的那个,“我做猪做狗在太后面前苟且了这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登临内阁,掌朝政大权,凭什么,让一个横空出现的私生子,坏了我这么多年的筹谋算计?”

“你骗我?!”

蔡玉朝那哭声跑,岂料被一双鹰爪般的手牢牢拽住。他回过头,迎接他的是一柄锋利的剑,剑尖就在鼻前,微微一碰,就可穿骨刺肉,血流一地。

“所以说你蠢啊!”执剑者呜呼大笑,“和当年的楚王一样蠢!”

“你说什么?”蔡玉往墙角推,赤裸的脖颈抵着铁刃,逼出一汪汪的血珠。

“楚王太蠢了,他蠢到连自己被亲皇兄利用都不知道。”

阁老踏出两步,推开窗,风雪卷了进来。在风声里,他再次开口,音色中带着微微的颤,以及难喻的激昂。

“当初史文澜被告发,御林军在他家中搜到他伙同楚王谋逆的密函。你知道这密函是谁放的吗?是怀德帝啊,是他的好皇兄怀德帝!是你们所有人都以为懦弱可欺,被太后当做傀儡的怀德帝啊!”

“谁人不坏?!”他吼,剑气荡出一道亮银弧光:“你告诉我,在这宫里,谁人不坏?!谁人不恶毒?”

阁老放下剑,似是同情地暼了蔡玉一眼,他像是提前预知了胜利,所以今日穿得格外特别。

是龙袍。

阁老解下外面的宽袖,毫不避讳地露出内里一身璀璨。那玄色做底的金线绸上,九爪金龙呼之欲飞。它每一处的鳞片都镶着珍珠玛瑙,沉甸甸的,承载着整个王朝的富饶与瑰丽。

“是你们不配!”阁老抓起身前人的后领,面目狰狞,“是李恒权不配!李恒景不配!当初淹死在池子里的李恒云也不配!”

“只有我,只有我才配穿上这华丽的龙袍,只有我,只有我才配登上这无双的权力之顶!”

“只有我啊!哈哈哈……只有我……”

阁老哭哭不止,以头捶地,黑血抛洒一地。蔡玉像是断了气的魂魄,软趴趴地滑在了地上,他满是惊恐地看着眼前男子疯魔不堪,提不起一丝力气。

“这从来就不是一个好位置,谁坐上去谁就会疯。”蔡玉勉强扶墙站起,“楚王早看透了这一点,所以从来都不屑帝位。这王座就是一头吞噬人心的鬼怪,因它而生的悲剧,难道阁老看得还不够多吗?”

“你以为这一切乃我真心所愿?”阁老抬起满是血痕的脸,眼中荡满比雪更冷的慈悲,“你以为我穿上它——”他抖了抖龙袍,“穿上它,便是我贪图荣耀?恋栈权位?”

“难道不是吗?”

“我出身显赫,高官累世,完全费不着为了一个帝位如此费尽心机!”

阁老指向自己,是自己,千疮百孔,破烂不堪的自己。

“那是我已病入膏肓,病入膏肓啊!哈哈哈哈……病入膏肓……”

他一边狂笑着,一边推门而出。升平楼外是一片素雪地,他在雪中翻滚,滚出遍地遍野的赭红。

滚到最后,他累了,他躺在雪里,将空了泪的眼对上蒙蒙的天,他在暗淡的天色里哭泣,泪结成了霜。

“我在这宫里整三十年,见过无数撕咬争斗、算计背叛。这太平之后的獠牙,炳盛之外的崩坏,端庄之下的暗秽……这些来来往往的人,他们围着那王座不停地打转。我见太后为它殚精竭虑,我见怀德帝为它惴惴难安,我见怀慈帝为它疯癫无常,我见过许多人……包括我自己,都为它病入膏肓……”

他说着,眼角仿佛瓷器现出裂纹,有种即将破碎的凄绝。

“我已经有一千两百六十二个晚上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阁老歪下脸,划出一颗泪,风声盖去了他的啜声,蔡玉徐步走近,雪压不住地飘。

“你说得没错,”阁老抬起脸,微微笑着,“它就是个鬼怪。我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被它迷上了,我每回躺在床上,闭上眼,脑子里都是同一种声音……”

“那声音说去吧,爬上去,去爬到那上面去。爬上去了,你才能平息这梦魇,爬上去了,才能填补这心头的空缺……”

“你说我能怎么办?”

话音刚落,他再次痛哭,这次没有眼泪,只有呜嚎。

寒风朔雪里,蔡玉看不清他的脸。结了霜的冰魄凝在阁老的眉前,他整个人都像是座冰雕。

“所有人都觉得我是反派,奸角,黑脸。可我从始至终做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想睡一个好觉……”

“是谁把我变成这样的?”阁老直起腰,自问且自答,“是谁?是这故事里的每一个人!他们构成的每一场厮杀,每一场争斗,是他们把我变成这个样子的!”

“他们是太后,是李恒权,是李恒景,是史文澜,是沈清禄,是刘汝山,是李修祺,是风辞雪,是顾行知,是戚如珪,是傅临春,是……”

是……

是每一位路过的人啊……

他们如同长夜之中举翅盘飞的蝙蝠,合力织出了这个深邃广袤的夜幕。他们附着在那光芒熠熠的龙座上,不停勾引着沿途的过客。

只要有人靠近,他就会被吞灭,变成第二个,第三个,第百个,万个——

病入膏肓的人。

…………………………

众宾客散去,温澜在庭后指挥洒扫。哥几个没喝尽兴,又相邀着去顾家府上再喝一场。

戚二难得清闲,拉着风辞雪的手坐到廊下闲聊。两人正婷婷袅袅得尽兴,春生来报,说阁老不知何故,突然发疯,现下已被抬进了太医署。

风辞雪倒也没怎么惊讶,反是戚二,略对她的镇定有些意外。两人对了一眼,戚二见身前人突然扑哧一笑,婉声道:“迟早该疯了,不疯才怪呢。”

戚二跟着笑了笑,问:“那你怎得一丝反应也没有?他到底也是你的族亲。”

“我早看开了。”风二说,细手摸了把戚二的肚子,“有些人纵有骨肉血缘,可哪有族亲该有的样子?为了些个别的,不停地算计来算计去,做人如此,难道不累吗?”

“妹妹何出此言?”戚二听她这话,似乎藏着别的意思。风二也不遮掩,见话已至此,对方又是戚二,便心直口快道:“徐祥的事,你猜是谁指使的?”

“不会是……”

“就是他。”风二叹了口气,“就是我的好族亲。他见不惯我与春生进出相伴,觉得我有辱门楣。先前又有柳穆森一事,他对我本就多有龃龉。于是巴不得要毁了我,如此恶毒之人,我还为他难过什么?”

“这就对了……”戚二拍了拍胸脯,一脸恍然大悟。

“什么对了?”

“没什么……”戚二软软一笑,“我是说,爱就爱,恨就恨,可别再心软了。”

“我是不心软了,我不仅不软了,我还要他得到应有的惩罚……”风辞雪抓起桌上的一盘核桃,咯吱咯吱地剥着。戚二见她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