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过的话吗?!”
“我记得。”宋子瑜煎熬开口,眉目凛然,似有寒霜冰魄:“我记得你问我,倘若来日国将有难,你我身为臣子,该何去何从?”
“我说,”宋子瑜黯然回忆:“匹夫尚有蛮勇,我辈又怎能坐以待毙?自当以我真心,尽付山河。”
“好一句以我真心,尽付山河。”蔡玉勾起一笑,扶上宋子瑜的肩:“我希望汉卿记住这句话。情爱终为镜月水花,你不去碰,便不会察觉到痛。这脚下的土地才是值得你去守护的东西,守护好它,才能守护好你想守护的人。”
“我想守护的人?”宋子瑜抬起手腕,露出那一串铜铃。它被一条细红线串着,多出一截恰好可以绕手三圈。
宋子瑜就这么望着它,听着它清脆的铃音。
他在音浪里,与那人相逢,而她背后的高殿,泥灰震颤,几欲坍倒。
………………
“二小姐是在找什么?”
婢子托灯来问,见风辞雪来回踏步,像是丢了什么要物。
“没什么,你出去吧。”
风二将人往外轰,不忘里外又兜了一圈。
她望着黑压压的大殿,叹出一口气。
奇了怪了,怎么一直戴在手上的东西,一时间怎么也找不到了。
☆、新君
阁老入殿时, 太后已从榻上苏醒。昏沉了些日子,她渐好转了些。
见榻上人无大碍,阁老三步并作两步道:“太后福寿绵延, 任它什么雨打风吹,都磋磨不了您这气节。”
太后听出阁老话里的奉承, 虽说他平日里也总爱说这样的话,可如今说了, 便显出一丝别有用心。
太后只道:“哀家近日缠绵病榻, 前朝诸事皆由您与各位老臣携手料理。只是不知近日,朝中可有再出什么事?不管大小, 哀家一一要听。”
“太后心思清明。”阁老双膝跪地,神色坦然:“近日朝中并无新事发生。应太后先前的意思,接应晚阳公主回京的密函已于数日前抵达瀛洲。按约定的日子算,公主不出五日,便可入京。”
“还有呢?”
“还有……”阁老不疾不徐:“怀慈帝一朝薨毙, 围城放箭,致使工部、礼部大受其挫, 所以一时无法迁陵, 先皇真身暂寄于观德殿中。至于一应殡仪礼葬……按太后的意思,底下人能免则免。”
“不错, 阁老做事很有条理。”太后目露赞许。
“只不过——臣有一事,不知该说不该说。”阁老略有些迟疑地看向太后,将众人打发走后,才道:“据说怀慈帝死前, 曾以帝玺相胁,后来臣派人寻过,那帝玺已被摔碎在地……恐怕……”
“那是假的。”太后哼哼一笑,眉头不由自主更加舒展。她拨弄着手中的金玉雕花镯,语气轻微:“李恒景这一生,活该如此破烂。他这个皇帝,从头到尾就是个笑话,就连死前,拿着帝玺要挟百官,也是一个笑话。”
“当年怀文为防哀家争权,特意备下真假帝玺各一樽。真的,传给了宝贝儿子怀德,假的,留给了我。后来若非戚老帅设局,以北地军需之名,行胁迫之举,强逼怀德借出帝玺,并将假帝玺还了回去,要不然,哀家也不会稳坐朝堂这么多年。戚泓这手狸猫换太子,可真真儿替哀家省去不少麻烦,正因如此,当初哀家铁了心要把戚二从燕北救出来。这里头,到底还是有些恩情在的。”
“太后思虑长远,非常人所能企及。”阁老笑弯了腰,下压的身形仿佛挂满硕果的枝杈。
太后抿了口茶:“可怜李家那两个草包皇子,一个怀德帝,懦弱无能,一个怀慈帝,疯癫暴戾,他们都比不上哀家的恒云……恒云……”
太后提到她这早夭的幼子,心中便勾起无限酸楚。这么多年,李恒云的离世,仍是她难以消磨的心结。
若是恒云还在,一定会是这世上最君子的君子,他便是大辽最完美的贤王。
只是,没有“若是”了。燕去还有重逢之日,人死却不能复生。太后猛呼一口气,咳嗽了两声,仿佛恒云的尸身近在眼前。
“太后别太伤心,三皇子如果知道您为他难过,怕也会难过……”
阁老言至深处,不由得也生出些触动。他跪行上前,含泪追思道:“当年三皇子之死,皆拜李恒景所赐。是臣亲眼所见,见他心思歹毒,将三皇子推入池中!只可惜臣救晚了一步,三皇子便这样去了,臣每每想起,便觉得心痛自惭……”
阁老一边说,一边抹起涟涟泪水。他早年看着李恒云长大,那时的恒云虽年龄尚小,却也会小嘴甜甜地喊他“风叔叔”。他最爱缠着阁老为他带糖,每次他都能吃好多好多糖。
三皇子溺水的那天,风阁老见李恒景就站在三皇子身后。他一手将站在池边的皇弟推入水中,更可怕的是,他脸上还挂着笑。
那一年,李恒景只此八岁,正是周嫔去世的第二年。
他把弑母之恨以谋杀亲弟的手段还给了皇后,也是从那一年起,沈氏与二皇子李恒景,展开了长达十数年的撕咬。
这么多年以来,沈氏不曾忘却这难解的丧子之痛。她无数次想置李恒景于死地,却又一次次碍于他的李氏血脉。
怀德李恒权不计其数地袒护着他这唯一的皇帝,这么多年来,夹在二人中间扮演着和事佬的角色。沈氏只得将这恨意化作日常刁难,吃穿用度,衣食住行,无一不以最刻薄的标准待之。
即便如此,她依旧难消愤恨。如今李恒景一朝升天,恒云这恨,便也无从宣泄。
太后望着着空荡荡的大殿,想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无论是她所爱的,还是她所憎恨的,他们都只像厅堂的风,任意一吹,天地无痕。
……………………
“顾行知走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戚如珪的茶还没送到嘴边,裴云便摇着折扇,晃晃飘进门来。
“打算?”戚如珪恬淡一笑,抿了口茶:“戚家的事尚未查清,师父的遗命尚未完成,这便是我接下来的打算。”
“师父?”裴云皱眉:“你什么时候拜了师父?”
“哥哥还不知道吧,”戚如珪盯着杯沿,神色泰然:“当初我逃出十六营后,得幸被一位先生收留。好巧不巧,他居然是前朝的史文澜史太公。后来太后引我入京,是太公以命换命,成全了我,所以无论如何,我也要完成他生前的叮嘱。”
“怀德帝新岁驾崩,不出一年,怀慈帝也腾云而去。死前围城混战,一通乱箭将朝中众臣射得死伤惨重。而蕃南又是战火纷飞,之前听太后说,金兵已压到了水云关前。如今的大辽,内忧外患,大隐于市的新君,也是时候登场了……”
“新君……?”裴云微微一怵,落座于此处。他凑近几分,压低声音道:“李氏王朝已无可用之人,除了一位隐居瀛洲的晚阳公主,哪里还有什么新君?”
“楚王。”戚如珪幽幽吐出二字,眉目不胜清寒。
她放下杯盏,势在必得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