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光亮的长鬃上也染了一片红,她才觉出那撕心裂肺的痛。
人在抖,随马儿胡奔乱驰,攥缰手指都在痉挛。
牙根都要咬断,再无想到,那人能够挥臂掷枪,堪堪赶上驰速如飞的凌云,精狠地扎中她。
若非行距已远,她命当已不保矣……
痛得闭眼,却又想起那一刹时所见到的那张脸。
于是抖得更凶猛。
眼前渐渐黑了去。
意识涣散前,恍惚看见那一副獠牙铜面就在她人前晃动,凶狠的模样似要噬她骨血。
马背上下颠簸,长鬃逆风而扬,四蹄踏过烧焦黄土,冲远处战火熊燃的地方驰去。
耳边却陡然传来急切的一声大吼——
“岑帅!”
·
她一声骇喘,醒了过来。
浑身上下皆已被冷汗浸湿,左背旧伤处隐隐在痛,火烧火撩的感觉,心底一抽一抽的,似有热血涌上喉头,腥甜得紧。
四周黑蒙蒙的,有微弱的曦光透过窗棂落进来。
她在床上躺了许久,才像是还了魂,眸子缓缓一动,撑身坐起。
这才惊觉,自己竟然是在屋中热榻上。
“醒了?”
淡淡漠漠的一句在一旁响起。
她蓦然转头。
就对上一双闪着幽光的黑眸,如同遇见了鬼。
他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倾身,抬手将她汗湿的头发从额前拨开,声音依旧寒漠:“做了噩梦?”
她僵硬得不能动。
心底想说,做了鬼梦。
吃人的恶鬼,骇人的血梦……
却终只是微微摇头,怯声答:“……已忘了。”
他毫无征兆地猛然收臂,将她抱入怀中,慢声道:“跟在肖塘身边,锦衣玉食那么多年,有什么事能让你做噩梦?”
不等她答,却又突然低笑,接道:“是我忘了,岑家一门惨殁,你做噩梦也在常理之中。”
她偎在他胸前不动亦不语。
觉出他的手指在划她的脸颊,身子控制不住地一颤,继而又听他低声问:“你这一觉可睡得长。在营中问你的话,可想好了要怎么答?”
她嘴唇张了张,终于开口:“此是何地?”
他也不恼她的不答反问,只慢悠悠道:“丹州城内。”
她大大吃惊,竟没料到昏睡之时人已被他带到了丹州来!
不知自己到底昏了有几日。
更不知那数千鬼章骑兵是否亦跟着他来了丹州。
只记得那一日在营中,他令那个叫薛领的年轻将领带三千人马去同州送蒋煜的首级……又想起陈州城当时已起战火……
至是,眼下究竟是个什么态势?
他的手忽然伸进她衣内,握住她胸前柔软的一团:“岑轻寒。”
她极力遏制着退躲的**,抬头迎上他的目光,舒眉轻应:“将军。”
他慢慢揉捏着她,动作极尽温柔,打量着她的反应,挑眉道:“方才你在梦中,咬牙切齿地唤了好几声我的名字。”
她眼角微微一搐。
他手上的力道猛地一重,听她吃痛抽气,竟是扬唇:“我做了何事,会让你那般恨我?”
第三章其心
她微阖眸子。
胸部被他箍握在掌,紧绷,涨痛,暖热,如同那多少次被宽厚的棉布紧紧缠勒起来的感觉一般。
药性还没完全褪去,额角仍酸。
心底忽然翻江倒海地泛起一阵恶心,脸色虽白,却无甚表情,始终未答他那话。
他却慢慢松开手,在她耳边低声道:“骗你的。”干燥的嘴唇擦过她脸颊,声音愈低:“倒紧张成了死木一樁,胆子就这么小?”
万军中敢孤身纵马取敌将首级。
血沫飞溅,死且不惧,还惧何人何事?
她蓦然睁眼,瞳底生寒湛亮,目光越过他的肩头看向窗外晨曦金光,喉头动了动,开口时声音异常柔弱:“我自幼不曾与行伍之人打过交道,如今命舛多难,幸得将军不念家兄旧仇,往后还乞将军护我……”
他不置可否,侧脸在晨光中却显得极黯,好似石雕冷峻,探不出真容若何。
她垂眼,身子凑上前些,将胸前柔软的嫩处往他掌心压去,仰起下巴,轻轻去吻他的嘴角。
舌尖微烫,小巧如蛇,只一瞬就钻进他唇间。
胸前嫩蕊颤颤悠悠地在他掌中绽放,滑腻撩人。
她微微喘息,红舌香软,抵着他的唇轻道:“我身无长处,这些年来不过是靠了这一张皮相,将军若不嫌弃……”
双手沿着他的肩骨一路向下,轻按他的腰线,探指去摸他的下面。
又喃喃轻吟:“不如尝尝我的滋味如何……”
他似野豹出笼,动作猛烈迅利,一把攥过她的手擒于头顶,翻身狠狠将她压下。
雕花木床发出刺耳的嘎吱声,销金红帐自床顶鎏金吊勾上飞落下来。
她娇咛,眸子水氤。
他挪手勾起她的下巴,双眸墨湿,微微泛光:“谁言我不念与岑轻爵的旧仇?”
她的手腕像要被他捏断,痛不可耐,一双眸子里的水似是凝成了冰,然后就听他又道:“……倒可惜他死得这么早,没落入我手中。”
门板突然被人在外狂砸,有人急声高叫道:“将军……将军!”
他悬宕在她身上,低眼盯着她。
她脸上的媚色一点点消去,霜意浓重,眼底有火流过。
外面叫门声越来越高,拍门的动作也越来越急。
“将军!”
“将军……陈州来的快马捷报!”
他陡然直身,唰地翻下床,大步过去将门猛地一把推开。
咣当咣当两声,木板撞上墙头,两只大铁环震得乱颤。
来人满头大汗,两手高呈红旗捷报,口中直冲冲便大声道:“董睿按将军的吩咐领兵围城打援,张克用在同州看到蒋煜的首级后便不敢出兵,符淮那个赜北杂种抵耐不住,竟他娘的弃城走了!”
他慢慢接过捷报,反手便是一个耳光,将那士兵扇出几步远。
士兵抹了把嘴角的血,神色惊愕,脸上却一下浮起臊意,懦然低头,趴在地上不敢多动。
他负手,寒声道:“也不看看此是何地,军中慎务岂容你这般大呼小叫?再多一言,视与敌寇同谋!”
士兵叩罪,背后褐衣浸了层冷汗,抬头时看见门板大开,不由悄悄地朝里探了一眼,这一望之下,又是大惊,自知有错,却略显委屈道:“……是薛校尉叫属下来此处呈禀将军的。”
“薛领?”他声音愈寒:“叫他到后面校场等着!”
士兵连忙爬起来往回跑去。
他抬腿一踢,门板便在身后合了起来。
屋内倏然又变得黑沉沉的。
她躺在床上,一把骨头全散了,稀碎地铺了一褥。
睁着眼,望着头顶的黑色承尘,脑中似有一根针在拼命地戳她,又疼又晕又警醒。
陈州已失。
九月岑轻爵死。
他章惕十月便出兵犯境,铁蹄踏破雍州城墙,杀帅掳兵,劫掠城财,而后一路南下,直扑丹州,围城半月即破。
适逢天降奇雪,两国万军均屯而不动。
谁料她岑轻寒一抵军前,便遇鬼章骑军奇袭蒋煜一部,断了陈州以南的援路,又放矢于西面的容州兵防阵略。
失陈州,早晚之事,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