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08
高楼将夕阳吃了大半,嫣红泛紫的余晖撒在钢筋铁泥铸就的大厦顶部,柔化了棱角精细了颜色。
白靖昀从铁柜中取出餐盒,塑料盖玻璃盒,啪嗒一下打开了盖子两边的按钮。
盖子上覆着细细密密的水珠,中午的饺子还没吃完呢,他拿去微波炉里热着,坐在餐厅里享受着中央空调,一时半会实在懒得动脚。
白靖昀还得值夜班,上一周溜出去两晚上,一晚跑客轮赚外快,一晚跑夜场卖酒水,这周都得补回来。
晚上没什么客人来洗车,都是之前留在车库里面做保养的,白靖昀就负责擦擦车,点货,核对文件,还得帮副店长搬东西,轮胎之类的摆正。
夏日蚊虫多,公司临靠在路边,种了不少树木,郁郁葱葱的,也不知道为何不种香樟,至少还能做到驱蚊的功效。
白靖昀招蚊子,胳膊上一会就红一个点,脖子上也被叮了包。
他皮肤白显眼,副店长看了都要笑话他,看他左挠右挠,一挠一个血印。
烦得跺脚,白靖昀又跑到储物柜拿着花露水满身狂喷。
临近九点的时候,副店长和他说,可以走了,此时的白靖昀脖子上早已白一块红一块,像过敏似的。
他自己却看不见,身上的工作服都风干了,透着一股汗味。
白靖昀从柜子中拿出了自己的包,心想着不用换衣服了,不然又把自个的衣服给糟蹋了,还不如赶紧回家洗澡。
公用浴室可都是要抢的,晚点学校下晚自习,肯定一群学生争着要洗澡,而且男生共浴都没个单间,直接几个淋浴头几面小镜子。
从某个偏激角度上想,白靖昀算个女人,哪能受得住年轻气盛的男人赤裸裸地站在自己的身边,热水泼身,视线也随着热腾起来,往他身上瞄一下就像是直接甩了一鞭子。
白靖昀生怕某个眼尖的发现了他下体的畸形,将他摁在水下强奸了。
白靖昀边往公交站走着边拿着手机查着公交,接着坐在站台旁开始玩数独。
晚些时候的公交车并不能准点,这地又偏,只有两辆公交车。
他慢腾腾地往格子中填着数,快满一局之后,突然有辆车在路边停了下来。
白靖昀一开始没多在意,结果对方却将车窗降下来大声地唤他:“小白,下班啦!”白靖昀易受惊吓,他的身子明显地抖了一下,抬起了头看向对方。
一辆深灰保时捷停在了他的面前,车上人熟络极了,像是和白靖昀相识已久,朝他又唤了声:“上来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哥。”
白靖昀起身走了过去,说:“公交马上来了,我坐公交就好了。”
“怎么都叫上哥了?”陆尔风眯着眼看他,笑,“上来吧,正好和你算算医药费的事,不然谁知道明天你会不会就辞职了呢?”“那肯定不….”还没等白靖昀说完,就被陆尔风肃声打断了,他又重复了一遍:”上来。”
他彻底闭了嘴,低着头绕了车坐上了副驾驶。
白靖昀在4S店没干满两个月,他能接手洗的车也都不是多好牌子的,还没上车光提溜一眼就知道,肯定不是自己能洗的那种,都是店长亲自动手的。
这辆车和中午那辆太像,都是一个色系,白靖昀系上安全带,问道:“中午那辆那么快就修好了吗?”出口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傻,对方怎么可能就一辆车翻来覆去地开。
陆尔风却没在意,漫不经心地说:“换了辆,吃完饭出来兜兜风,没想到就遇到你了。”
白靖昀没戳穿陆尔风,轻轻点了点头,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将胸口口袋里的名片拿了出来。
车内昏暗,名片贴着眼睛近了些,他在心里默念着:陆尔风。
接着白靖昀拉开了他那破破烂烂的小包,干净,可袋子却洗褪色了。
陆尔风沉默平稳地开着车,车内的空调开得很低,白靖昀觉得自己的脖子胳膊都不痒了,却发冷,他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胳膊,继续在包里翻找着自己的钱包。
他掏出一个黑色的皮夹,数着里面的现金,现在谁还带现金啊,都直接电子扫码。
白靖昀粗粗数了一下,算上钢镚大概也就一百来多,医疗费肯定不够。
“陆总。”
白靖昀赚的外快还没到账,中介说下周,他这个月的钱还得留着吃饭,要是陆尔风狮子大开口讹上他了,估计又要从手术钱力移一部分来赔。
他将包抱在怀里,轻轻叹了口气,看着陆尔风将车驶入了某个小区内,他才如梦初醒,自己没和他说地址啊!又似羊入虎口。
陆尔风自顾自地将车开进车库,停好。
他转眼看向身旁的白靖昀,问道:“你是怎么上的船,哪个负责人雇你的?”白靖昀答:“中介介绍的。”
陆尔风嗯了一声,将手从驾驶盘上耷拉了下来,说:“那就好。”
好什么?白靖昀心里正想着,身旁的陆尔风又开口:“那天晚上,为什么要走呢?”白靖昀愤恨地想,这是什么蠢问题,谁乐意被强上?但是他没说出来,陆尔风继续说:“你那晚上跟了我,第二天也有钱拿,非要干这些洗车的累活。”
“那也不能随便让人上啊。”
白靖昀说。
陆尔风盯着他,噗嗤一声笑出来,接着往椅背上一靠,说:“下车吧。”
白靖昀松了口气,伸手开着车门,结果发现副驾驶的车门早就被对方锁死了,根本打不开。
他转过头去,又慌又气的,结果发现陆尔风正睨着眼,深潭般的黑眸看着他,许久后喃喃道:“怎么就那么像呢?”白靖昀心想这犊子肯定把自己当成是初恋白月光之流了,心中暗骂道,像,我像你爹!可面上却装傻:“哥,帮我开个门呗。”
“行啊。”
陆尔风大方地咔哒一下帮他开了锁。
当白靖昀刚要说一声谢谢的时候,突然对方将他的后颈一搂,多细的脖颈,一掌便能拢住。
陆尔风的指腹轻轻地摩挲着白靖昀耳后敏感的肌肤,接着两指夹住了他的耳垂,不疾不徐地揉捏着。
他借着车库中的光,看着白靖昀脖子上已经不再红得那么厉害的蚊子包,打趣道:“谁给你留的草莓印啊,这么多。”
“蚊子包。”
白靖昀声音很小。
陆尔风哦了一声,另一只手覆上了白靖昀放在大腿上的手,引起了对方细细的战栗。
他的嗓音低沉且苏,毒蛇吐出了信子,他说:“医药费是逗你的,你跟着我上去吧。”
“上去?”“不懂我意思啊?”陆尔风笑,“睡你啊。”
白靖昀想后退却被陆尔风手中更用力地将他脖子一搂,两人几乎鼻尖挨着鼻尖。
他心如擂鼓,在空壳似的胸腔中一下接一下地撞着,他的声音有些抖:“不行。”
“为什么?”因为,因为,因为我就是个畸形儿啊,我就是个怪物。
白靖昀顿了下,他恨不得自己哑了,一股气从他的嗓子中挤了出来,他声音很小又涩:“因为,我是个双性人。”
“什么?”陆尔风不知是没听清还是难以置信,他声音提高了些,颇为震惊,又像是威胁,“你再说一遍。”
白靖昀抬眼看向他,目光涟涟,泛着水光,却没有什么温度。
“我是双性人。”
他轻轻地说。
他又狼狈又羞愧,却直视着陆尔风坦荡地说出了自己的秘密。
接着白靖昀轻松多了许多,在钳制住自己的男人面前轻笑了一声,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了。
他说:“陆总,您非得要操一个畸形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