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景哥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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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年交通建设投资多,白靖昀将近三年没有回过老家,都是邻居每半年过去打扫一次,检查一下电路是否老化。
这次回去不用再坐渡船,江水之上建了一座桥,只是还未通铁路,只得坐火车,再赶去汽车站坐大巴。
白靖昀在手机上买了票,和陆尔风说周日将文件整理好了给他。
他趴在桌上,电扇吹出的风翻撩他额前薄薄的发。
白靖昀揉了揉头,头发长了,陆尔风下周搬去他公寓可以去楼下剪个发。
白靖昀像是刚恋爱的傻子,一边翻资料一边念着陆尔风的好。
对方又好又不好的,好的成分却比重多。
陆尔风想要程三明的资料这件事,大部分是因为白靖昀。
他要查程三明,将证词给陆母看,让程三明净身出户,滚远点。
白靖昀想象着,程三明抛妻弃子进入豪门,最后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可悲未来,就觉得痛快至极,想要早点帮陆尔风将对方扒得皮都不剩。
他觉得自己被保护了,每想起来便心神荡漾。
白靖昀搓了搓脸,起身去收拾回到家的衣物。
下午两点的火车,老家不远,三四个小时就到了。
陆尔风在公司忙,也没时间和白靖昀一起去。
好几天白靖昀都没见到他了,还好短信没断,不然他真的以为自己和陆尔风失去了联系。
总共要去两三天,白靖昀计划着收拾完程三明的琐碎后,该去给外婆上坟。
他要将自己最近的小幸运和未来规划像是个孩子似的在坟前与外婆念叨念叨,他要说,等到下周回来后,就可以开始整理出租屋的东西,搬去和同性爱人同居了。
墙上挂着的日历,每过一天便会画上一个叉号,距离十月份全国统一成人高考大概还有六十天左右。
白靖昀把习题册也装进了包,路上还得抓紧时间做题。
等到抵达外婆家时,临近黄昏时分,西落的骄阳呈现出厚重的焦黄色,平涂在陈旧的石阶上。
青石板的阶梯多年未清扫,裂开了细细的缝隙,青灰色夹杂着黯黄的干泥。
白靖昀解了锁开了门,屋内的一切陈设都是那么熟悉,没有变过,只是气味不同往日,艾香变成了淡淡的霉味。
他将所有的门窗都打开通风,放下了包,匆忙洗了脸和脖子后就跑到书房翻找着陆尔风要的材料。
相册里压好膜的旧照片,上面印着时间93’07 02,某个压箱底的相框后藏着母亲曾经给程三明写的书信,确切来说,像是一厢情愿的情书。
白靖昀读得慢,自我折磨吞刀似的,感受着一个刚成年女孩蓬勃的爱意。
就是因为这样一个男子,给予她丁点的爱,像是一颗煮烂的种子,埋下一个畸形的根,要了她的命。
开头的“致三明”和落款的单个“梅”字,母亲是雪白干净的女孩。
她给予了自己的生命,自己却短短一生,活得不比畜生和畸形儿长。
白靖昀又翻出了程三明给母亲的信,短,字不好看,歪歪扭扭的,没什么文化,没练过书法。
白靖昀将信纸揉得破破烂烂,看得脑袋疼,最终又不得不抚平,装进了文件夹中,用于做字迹对比。
他还找到了程三明曾经的警徽,上面绣着学校的名字,估计只是学校里几毛钱的纪念品,这些琐碎外婆都替愚蠢的女儿好好地收着。
白靖昀看着这些发呆许久,想着程三明也真的是傻,想洗白干净,飞上枝头也不懂得换个名字,这么放心自己的过去不会被人发现吗?又或许是一开始他就认定白靖昀这个孩子活不长。
白靖昀打了个寒颤,想着陆母再是女强人,将禄盛从亡夫手里接下,改名换姓做大成了自己的产业,也在程三明这里犯了糊涂。
陆尔风也坦言自己曾喜欢过程三明,这男人靠着皮相便一步登了天。
文件夹中笼统五六张照片,四封信,白靖昀的出生证明无用,户口没上程三明的名字。
陆尔风和白靖昀说,必要的时候可能会让他和程三明去医院做鉴定,走法律流程。
程三明手持禄盛的股,不是个小数目,他没为公司做出什么贡献,也没读过什么书,干不来大生意。
钱都是陆母一时脑热,相当于博人一笑赠给这个穷小子的,现在想要讨回来,只能走法律途径。
陆尔风说得隐晦,有些含糊其辞,白靖昀也没多问。
程三明傍上陆家,在澳洲美洲也有自己名下的房产,将股份抽干了也够普通人挥霍一辈子了。
当白靖昀将收拾好的文件放回包里,接着准备给自己收拾出个干净地方睡。
他将桌上的灰擦了,厚厚的一层,抹布洗了又脏。
给外婆先前供的观音上了香,最后去铺床。
柜子上的被子湿潮着,摸着就难受。
白靖昀去邻居家敲门,借了两床被褥,邻居阿姨见到他都惊到了,连忙请进屋喝水。
她嘘寒问暖了许多,知道白靖昀是村里最有出息的孩子。
她一边心疼一边又羡慕,以为他独自在大城市过上了好日子,工资伴侣之类的琐碎问了一堆。
白靖昀没说几句实话,基本都是笑着喝水,接着道谢,抱着被子回了家。
当他刚铺上床单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敲门。
白靖昀以为是邻居阿姨喊他来吃晚饭,想着门正开着通风,没关,于是直接在屋内喊了句“进来”。
结果半天没人应。
白靖昀奇怪,手里拿着枕套就出了屋,看见了立在门口,胸膛微微起伏,喘气的景遥。
景遥背光立着,带着一顶黑色的棒球帽,身后的夕阳泛着紫晕。
白靖昀有些震惊,还没问出口,景遥就将他的手一拉,冷声说:“跟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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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白靖昀惊到了。
“开车来的。”
景遥摘下帽子,稍稍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我中午就给你发消息,看你一直没回,就找你来了。”
白靖昀将人请进了屋,又去烧水洗杯子。
景遥靠在门框旁看着他,说:“别收拾了,我们今晚就回去。”
白靖昀有些不高兴了,转头说:“我是过来收拾东西的。”
景遥说:“我知道,是你生父的东西,对吧?你生父叫程三明,陆尔风让你给他,你就给他?”白靖昀愣住了。
“白靖昀,你就是个傻子,他为什么要帮你啊!他得罪他便宜爹有什么好处,现在他根本就是不顾你的安危,还利用你帮他做事情。”
“程三明和你是没有感情的,如果你帮陆尔风弄垮了程三明,他这种人什么都能做得出来,肯定会找你报复啊“你是怎么知道的…..”景遥扶额,头疼:“我才知道陆尔风是禄盛的,禄盛教育是我们家的对口企业。
平时我妈总是和我提禄盛现在要大换血,今早又说到了下周要开庭,我一听到陆尔风这个名字就觉得不对劲了。”
“你之前说有新男友,不就是陆尔风吗?我妈听律师事务所的亲信说,陆尔风想要利用小爹的亲生儿子来扳倒他,还说最近找了个新男友就是程三明抛弃的孩子,是你吧?是你吧白靖昀。”
“是我。”
“你为什么从来没和我说过家里面的事啊,程三明,我都没听你提过。”
“这种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其实我也是上周也见到程三明。”
白靖昀心里有些堵。
“你不要帮陆尔风,他们打官司,都是拿钱办事,想要害人的话,连血带肉一并挖下来,还不让你喊疼。
白靖昀,掺和到他们当中你根本没办法保护好自己。”
白靖昀有些迟疑,觉得对方有些危言耸听。
他还天真着:“应该没事的,我下周就要搬去陆尔风家里了,不会和程三明见面了。”
“你怎么还要搬家啊?”景遥急得一锤门板,“他说能保你安全你就能信吗?万一他拿到资料一脚把你踹开怎么办,到时候他找个借口,随便哪一个就能从你身边离开,谁来保护你?”白靖昀看着景遥,沉默片刻后,淡淡地说:“和你当年一样吗?”景遥哑然,他的手无力地从门板上滑下,他面上情绪复杂,愤然悲哀,却无法对面前人发泄出来。
他顿了一会,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说:“白靖昀,我知道你还是会帮陆尔风,虽然我现在确实没有什么立场,但是我不想让你帮他啊,他根本,他根本就……”他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欢你,只有我才是。
景遥在内心呐喊出这样一句话,嘴上却噤声,他好无力,彻底输掉了,将想要说的话吞进了肚子里,转过了身说了句:“我走了。”
白靖昀静静地看着景遥,震惊于他突然的到来,又目送他默默地离开。
直到对方消失在那扇狭小的门外,白靖昀才如梦初醒,走到门口看着景遥渐行渐远的背影,在昏沉的暮色中行去。
他不知道自己该和他说什么,他又不想怀疑陆尔风,人身安全受到威胁,这些都像是夸大其词,他对新的恋情还留有一丝遐想。
白靖昀站在石阶上,喊了一声:“景遥!”对方的脚步一顿,白靖昀接着喊:“你住一晚吧!现在回去太晚了!”
景遥没理他,加快了离去的步伐,白靖昀无可奈何,只得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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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多,白靖昀擦干净了灶台,准备弄点吃的时候,突然听见门外有人敲门。
打开一看,景遥冷着一张脸,说:“车上不舒服,借你床睡一下。”
白靖昀将人请进了屋。
他下了两个人的面条,没什么菜,问邻居借了两颗鸡蛋,打成蛋花飘在汤里。
景遥饿极了,将汤都喝完了。
白靖昀先洗漱上了床,景遥洗漱完后掀开被子睡在了床的另外一头。
白靖昀本来还紧张着,现在倒松了口气。
他的床头正对着窗,看着未拉严的窗帘,明晃晃的月光透进了缝。
在城市里呆了多年,没混出什么名堂,连月亮都见得少了。
他打开手机,看见满屏幕上都是景遥的信息和未接来电,其中穿插着几条陆尔风的消息。
白靖昀回复陆尔风,说自己已经到了老家,一直在忙。
陆尔风说,现在自己还和律师在公司,九点多了,一会还有个会要开,撒娇似的喊累。
白靖昀想到了景遥刚才说的话,心中沉淀的情绪复杂。
他微微抬起上身,看到了床对面微微亮着的手机光,接着躺下,给景遥发了一条很蠢的消息:“睡了吗?”景遥没有回复。
白靖昀感觉景遥那边的光好像黯下,对方关了手机。
接着他感觉到被子里的人拱来拱去,白靖昀撑起身,刚出口问:“怎么了?”就感觉到景遥的呼吸轻飘飘地落在了自己的胸前。
对方的鼻尖碰上了白靖昀的下巴。
白靖昀呼吸一滞,对方从床的另一头钻到了自己的面前。
景遥温温柔柔地低声问:“睡不着吗?”白靖昀嗯了一声,小声说:“床有些小,委屈你了。”
“没事。”
景遥将白靖昀抱在怀中,却没有紧搂着他。
他轻轻叹了口气,说:“刚才对你发脾气,对不起啊靖昀,我太急了,没考虑到你的感受。”
白靖昀本来没感觉到多难受,被景遥这么一提便觉得委屈涌了上来。
景遥继续轻声道:“要是你真的喜欢陆尔风,愿意把证明给他,可以。
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受伤,我不想看到你受伤。”
漱口水味道清爽微凉,轻轻地拂过白靖昀的鼻尖。
景遥没对他说爱,也没赐吻给他,白靖昀却觉得耳尖红了,滚烫。
“好。”
“下周你要是真的搬去陆尔风家里,他如果没有找人来帮你搬,我送你吧。”
白靖昀抬起头,唇差点擦过了景遥的脸颊,他的背挨着了墙,于是往景遥的怀里挤了挤,对方呼吸略紧。
接着景遥轻轻地将手指搭在了白靖昀的唇上,带着些牵强的笑意,听起来有些凄凉:“别拒绝我啊,这可能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白靖昀的呼吸缠绕着景遥的指尖,就像是羽毛,飘落在干涸的平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