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怕他摔倒,就跟在后面一直伸手护着”晓雅笑着,像个孩子。
她把双手放在窗台上,夕阳的光芒立刻将这双苍白的手镀上了一层奇异的金黄色。
晓雅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新鲜空气,自言自语:“冷冷,这个冬天,娘亲就去陪你了”晓雅想到冷冷,脸上已经浮现了一抹凄惨的笑意。
一阵风过,枝头轻轻摇曳着落下数片红梅。
晓雅低声叹息:“温秀才常说红颜易老,这梅花何尝不也是开得越艳的便落得越早”
楼下,小院,白的雪,红的梅花,叠加在一起的时候,白雪衬得分外白得动人,红梅显得格外红得惊心。
墙外那少银发男子望见天空中突然飘落下来的数朵梅花时,禁不住呆了。
他轻轻伸出右手食指跟中指,将那飘在空中的红梅拈了起来,怜惜地举在眼前。落红跟落泊的美人一样,自然而然会引起有请人的怜惜之心。
这银发男子全身衣服俱是雪白,甚至脚下鞋子和头顶束发丝带也是雪白的,整个人给人的印象便是一尘不染的白。
银发男子循着落花飞来的方向,看到了墙内怒放的梅花、看到了那栋在寒风里瑟缩的青砖碧瓦小楼、看到了楼上窗前坐着的看花的人儿。
他的心是震动的,他的神情是落寞的。
晓雅,我终于再见到你,你却已嫁做他人妇。
晓雅乌黑的眉、盈盈流转的目光、以及那苍白的脸上那种绝世独立的凄婉表情,像一万根尖利的刺,一瞬间就刺中了那银发男子的心。
晓雅,你不能死,我已经失去了冷冷,我不能再没有你,哪怕你已做了他人的妻子。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找到“不死药”,我一定要救活你
风拂过,那银发男子掌心里的红梅花突然便飞了出去,翻滚着落在雪地上。
他抬起眼帘,两道银眉突然飞了起来,像两把出鞘的剑。
他望向小巷的尽头,有人正在雪后一株枝残叶尽的古槐老树下喝酒,那个人抬起头的一刹那,两道弯弯的眉如两柄飞舞的弯刀,那眉间飞舞之刀跟银发男子的扬眉之剑猝然间碰撞在一起
没有人能够形容二人眼神交错中,那一刹那间看不见的交锋。
那人脸上贴着厚厚的膏药,身材有些臃肿,胸襟上点点酒渍,腰间很随意的系着一根麻绳,斜插着一个酒葫芦。
这酒鬼人锐利的眼神稍纵即逝,瞬间又恢复邋遢落魄的模样,低下头继续喝酒。
晓雅根本没有发现墙外的无声对决,她的目光望着雪中梅花,心里还在念:“他会赶来见我一面吗他是不是还在继续执着的恨我”
“小姐,回床上吧。”雷丝裙再在叫:“起风了,你要是再不离开窗户,受了风寒,冷城主知道了肯定会心疼死的。”
“唉”晓雅突然叹了口气:“他是不会来看我的”
外面的小院角门轻轻响了一下,两个女孩子几乎是同时高兴的扭过头来,穿过珠帘望过去,却不见有人开门进来。
晓雅失望的轻哦了一声:“哦,是风”
墙外。
银发男子来到古槐树下,落魄酒鬼眼皮也不抬一下,好像在这个世上,除了酒,他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
银发男子道:“你来了。”
落魄酒鬼道:“我本不该来。”
银发男子道:“但你还是来了。”
落魄酒鬼道:“我一向不喜欢欠人情。”
银发男子道:“何无庸不愧是是何无庸。”
落魄酒鬼道:“你有病”
银发男子道:“你有药”
落魄酒鬼马上从怀里掏出一个碧绿色小瓷瓶塞过去:“药拿去,你确实病得不轻。”
银发男子苦笑:“我的病还好,你不见那个人比我病的还厉害么”
长街尽头,一个满脸病容的华服青年一步步走来。他病得很厉害,咳得很厉害,好似要把自己的心肝脾胃肾都咳出来才甘心作罢。
落魄酒鬼看着华服青年,笑着:“大师兄,服药了没谢谢您病得这么严重,还要大老远从药王谷赶来找我。”
那病人用一方雪白手帕掩着口,剧咳,咳出血来:“医者难自医,师兄我的病已无药可救。”
落魄酒鬼笑着:“谷师兄,我把师傅他老人家辛辛苦苦、呕心沥血研制成功的不死药偷了出来,您不会生气吧”
那病入膏肓的华服青年慈爱地笑了笑,剧烈咳嗽着,来摸酒鬼的头:“傻师弟,师兄怎么会生气呢”
银发男子突然捕捉到华服青年嘴角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机,喝道:“何太医小心”
落魄酒鬼若无其事抬头笑笑,华服青年的手将及触摸到他那乱蓬蓬头发的发梢,便似碰到了毒蛇一般,尖叫一声缩回手臂,头也不回的走了。
银发男子暗中长吁一口气,道:“何太医竟将毒功练至毛发皮孔,冷某不知道该替你高兴、还是该为你悲哀”
“何太医是谁”落魄酒鬼仰着酒葫芦灌了一口酒。
银发男子道:“何无庸,二十七岁,药王谷谷主病魔公孙拜门下第六弟子,相貌俊美,医术通神,号称救死人肉白骨;二十岁就诊治好了向太妃的顽疾而破格进入太医院,一举名噪京师,王公大臣的贵妇小姐争相追崇,成为一时风头无两的炙手可热人物。”
落魄酒鬼黯淡熏醉的眼神中,突然有了一丝光亮,整个人似乎也回到了过去那段风光无限的岁月。
银发男子话音一转:“可惜何无庸太自负,这几乎是每一个一夜成名的年轻人的通病。他对自己的医术他过自信,以致失手治死了先帝,为了躲避朝廷的追查,他假死逃生,隐藏身份,在塞北北凉小镇的疯人院做了一个饮酒度日的酒鬼大夫、赤脚医生。”
落魄酒鬼这时候两眼有点发绿,两颊微呈火红色,他盯着银发男子:“七年前,我被大内高手手掌大人匡邵等七人追杀,是你救了我,我盗取师门不死药赠你,我们现在两不相欠了,记着,你从来没见过我,我也从未没见过你。”
说完,他脚步摇晃的向小巷口挨去。
银发男子向落魄酒鬼左倒右歪的背影深深一躬:“冷北城多谢先生赐药。”
落魄酒鬼头也不回地向后摆着手:“江南霹雳堂的五雷轰顶马上就到了,你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