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天帝他……必以天雷将你诛之!你……可要好好记得啊……”
我点了点头,心中一片坦然。这种不公正的结局,早在我的预料之中,因为我严素秋,毕竟不是那个法力高深、四海闻名,令天帝都不得不忌惮三分的萼绿华。
脱下流霞飞翠裙,除去瑶环结金带,缷掉了所有珍贵的钏珠簪环。一身布衣的我,飞也似地奔出了南天门,义无反顾地跃下了高高的云端,落入了那纷乱喧嚣、然而又锦绣耀目的万丈红尘。
我来到了一个名叫天台的重镇。
那些或面容枯槁、或肥头大耳、或是样貌猥琐,但一概显得神情麻木的凡人、那尘土飞扬的大道小路、那肮脏杂乱的市井街巷,甚至是那些粗陋不堪、冒出难闻热气的食物,都让我觉得浑身有说不出的难受和不自在。
这样浊恶熏天的人世,会有我想要找到的那一个美好的瞬间么?
我隐居在城外的松林中,取些洁净的松子为食,渴时便饮用清澈的河水,这样勉强过了有十来天的时间。
有一天我从松林里出来,远远地便看见横跨河面的垂虹桥上,呆立着一个白色的影子。
锦绣深处
那是一个极为美貌的小姑娘,看她的年龄,大概只在凡人十三四岁的模样。双鬟垂肩,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月白色裙衫。
她年岁虽然幼小,但容颜清丽,如花树堆雪一般。此时眼睫带泪,更是娇嫩得如同一颗清晨的露珠。全然不象我平日里所见的那些凡人一般粗浊,倒有几分我惯看的天上仙子的风韵。
只可惜我看得出来,她的眉宇之间,笼着一层淡淡的黑气;胸口那盏生命之灯的火焰,也闪动得极其微弱了。这个美貌的小姑娘,看来是大限将到了罢?
凡人的生命,都是这样脆弱的么?我不由得从心里觉得惋惜,一转念想到自己,却也有微微的寒意。
她凝视着水中自己美丽的影子,喃喃道:“我们严家的女儿,岂能操此贱役,入这所谓的教坊司?我宁可一死,也不愿意辱没了严氏家族的门楣。”
“扑通”一声,她白色的身影越过桥栏,跳入了碧波之中,荡开一圈圈的涟漪。
我大吃一惊!虽然明知她生机将息,但见她死在我的眼前,心里终是不忍,当下双手虚虚一引,法力所激,小姑娘的身体从水中缓缓浮出,飘在水面之上。
我连忙跑到桥下水边,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衣衫,将她的身子拖上岸来。她一动不动地仰面躺在地上,衣衫尽湿,鬓发零乱,双眸紧紧闭着。我用手试着探了探她的鼻息,毫无气流进出,已然是气绝了。
我叹了口气,运起法眼,仰头看了看空中。只见空中有一缕淡淡的白色影子留恋不去,看其轮廓形态,隐隐正是那小姑娘的模样。
她的魂魄既已离体,实属天命所归,我也是没有办法的了。
我对她的魂魄轻轻说道:“你大限已到,莫要再留恋此间了。快去冥府报到罢,相识一场,我便助你一程。再世为人之时,你再善自珍重罢。”
小姑娘的魂魄微点了点头,样子还是泫然欲涕。
我默念法诀,掀起一股清风,将她的魂魄送往西方而去。
回过头来,我看见她那具美丽的躯壳还是静静地躺在岸上。早在天庭之时,我便听说,世间凡人的种种爱嗔痴贪,烦恼苦恨,俱由这具躯壳而来。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得道的佛菩萨也好、仙人修真们也好,都是将人间界中看作是火中屋宅,又或是无边无际的一片苦海。所以,他们怀着大慈大悲之心,一直试图超度沉迷于苦海之中的众生。
其中最是经常劝诫他们的,便是叫他们不要迷恋这无用的躯壳。只因这躯壳的表皮虽然美好,也看得到眉目如画,肌肤似玉;实则皮下掩盖的,尽是些脓血枯骨,臭不可闻。
然而世人道理虽然明白,却总还是为此所迷。这小姑娘的躯壳若不是这样美丽,恐怕也不会给她带来无穷的烦恼,甚至逼得她到了最后,不得不自绝生命。
听她先前说话的口气中,我猜测出她
是来自一个叫做教坊司的地方。教坊司?我不知道凡间的女子,日常生活究竟是怎样一番情态。但也从别的仙人口中偶尔听过,不管看上去多么安富尊荣的凡间女子,她的行动都是极不自由的。日常起居坐卧,往往都藏在深院楼阁之中,等闲不能与人交往。
纵是亲戚之间,也只限于几个年貌相当的女伴;纵然是跟自家兄弟见面,都要躲在厚厚的帘子之后,遮住自己容貌。若是让其他男子见了,那可是大大的不得了,道是有违闺训,会被人在背后指点不休。若是与男子略有接触,那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我还听麻姑仙子讲过一个骇人的故事,说是人间有一个女子,有一日因事在市集上行走,街道拥挤,行人众多,她虽然是竭力地躲闪,却还是不免被一个男子擦身而过,碰着了她的左边衣袖。谁知这女子性情贞烈,当即便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痛哭失声,一路跑回家去。回家找着了一柄利刃,竟生生地将自己的左臂砍了下来!
看来这人间约束女子的条缚甚多,竟然是举步维艰。那我来到人间,究竟该借用一个怎样的身份,才可能去自由自在地追寻我的梦想呢?
正思量间,只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有一大群人向这边奔了过来,还有几个粗鲁的汉子声音,在一边跑一边大声叫道:“在那边!我看见那小贱人往那边跑了!”“看她还往哪跑?抓回来关她的黑屋!打断她那嫩生生的一双小腿!”
我灵机一动,青光一闪,钻入了那小姑娘的躯体之中。
一大群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奔了过来,远远地一看到“我”的影子,便开始兴奋地摩拳擦掌,预备着大动一番干戈。
候得他们正要冲上桥时,我倚在桥栏之上,蓦地转过头来,悠然掠去沾在鬓边的湿发,对着他们嫣然一笑:“这么着急干嘛?人家只是想出来走走,这不就要回去了吗?”
反倒是那群人愣住了,面面相觑,倒忘了过来抓我。
我顺从地随他们回到了那个叫做教坊司的地方,一路上他们还很警惕,有意无意地将我围在正中,唯恐我再觑空逃跑。其实我自己也是苦不堪言,那具人类的躯壳实在太过沉重,行走时更是觉得极度的不适,哪里象我为仙人之时那样的轻盈若举。
好不容易挨到了教坊司,我才弄明白那教坊司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