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微问道:“娘子想问甚么?是想叫我骂他几句?”
林依轻轻摇头,招手叫他过去,附耳几句。张仲微听了林依的意思,不以为然,但买地皮盖房一事,本就是她的主意,只得依了她,请进时昆来。
时昆几次碰壁,今日终于得以进屋交谈,十分珍惜机会,一坐下就挑开了话题,仍提盖客栈一事。
张仲微坐在屏风旁,照着林依的意思,问道:“人迹罕至的地方,盖了客栈,谁人来住?再说朝廷才下了禁令,官宦人家,不许经商。”
时昆笑道:“不是修一般的客栈,而是盖一座大院子,分成若干独立的小院,精致陈设,各取雅名,专门租与进京赶考的学子,同携家眷进京候职的官员……”
张仲微坐的位置,朝前能看见时昆,朝后能看见林依,他耳里听着时昆的话,眼睛朝后一瞟,正好瞧见林依凝神细听,眼神亮晶晶,想是觉得时昆的建议大有可取之处。
娘子看我时,眼神好像从没这样亮过,张仲微心头隐隐泛酸,毫不客气打断时昆的话,质疑道:“瞧你讲得天花乱坠,何不自己盖去,不怕讲与我们得知,抢在了你前头?”
时昆起身一揖,笑道:“张编修方才也说了,朝廷有禁令,你家为官宦,就算晓得修客栈能赚钱,也不好做这笔生意。”他进门时,就瞧见屋里的厚屏风后躲着个人,虽看不清是男是女,但以他猜测,那才是能作主的人,遂朝着屏风也拱了拱手,道:“若张编修肯照我提供的图纸盖客栈,愿意现在就与你签订契约,预付定金,待房屋一盖好便买下。”
池塘都还没填平,就先有了买家,这对于想倒腾房屋的林依一说,真是喜事一桩。
林依在屏风后,连连与张仲微使眼色,想叫他与时昆留个余地,日后再来详谈。
但张仲微瞧见时昆冲屏风作揖,气得不轻,哪里还看得到林依的眼色,呼地起身, 铁青着脸叫送客。
时昆莫名其妙,不知自己哪句话得罪了张仲微,他欲问个究竟,但张仲微却已背过了身去,无奈之下,只得告辞。
林依更是莫名其妙,几步自屏风后转出来,责问张仲微:“咱们买地盖房,不就是为了赚钱?眼见得钱送到了家门口,你却朝外推,是何缘故?”
她讲着讲着,见流云几个在外探头,遂大步走过去,带着些气性儿,呯地一声关上了门,吓得院子里的下人俱缩头。
张仲微见她动作大,皱眉道:“你也当心些,怀着身孕呢。”
林依怒道:“你既晓得我怀着身孕,就不该来气我。讲好叫你问话,你却还没谈完便送客,你倒是说说,为甚么不就此让时大官人买下咱们的地和房?”
张仲微哑口无言,他能讲,是因为时昆冲着屏风示好?那屏风厚厚实实,根本不透亮。他本已觉着理亏,正要落败,却想起林依那亮晶晶的眼神,心头又是一阵酸溜溜,遂梗着脖子道:“不让他买,就是不让他买。”说完不等林依接话,气呼呼地摔着门走了。
他们两口子从来不曾红过脸,偶尔一次吵架,让下人们都吓着了,全缩在院子里,不敢吱声。张仲微虽冲了出来,到底还惦记着林依双身子,便把小扣子一指,道:“进去看着二少夫人,莫叫她摔了物事。”
林依方才彪悍关门的模样,小扣子是瞧见了的,她瘪了瘪嘴,这劝解的差事,怎么就落到了她头上。但二少爷的命令,她不敢违抗,只得小心翼翼朝林依房里去了。
张仲微很生气,但并非气林依,而是气自己,为甚么没有本事让林依看向他的眼神,也那般亮晶晶。他一时胸闷,便走向院门,想出去吃两杯,一醉解千愁,但还没挨着门槛,就被流霞叫住了, 称杨氏有请。
张仲微只得回转,去见杨氏,杨氏也听见了他们两口子吵架,不问缘由,先把张仲微责备了一通,称他不懂得心疼媳妇,让林依置气。张仲微听着听着,愈觉得自己有愧、没本事,待得听完教诲,也不去吃酒了,干脆到马行雇了匹马,直奔祥符县,找张伯临谈心去了。
张仲微到祥符县时,张伯临还在衙门当差,听说兄弟来找,连忙告了假,出衙门来迎他,奇怪问道:“你怎么不到家里去坐,却到这里来了?莫非有事?”
张仲微声音闷闷的,道:“无事,只是来找哥哥吃两杯。”
张伯临还道他是官场上遇见了麻烦,忙引他去了个酒楼,挑了间济楚阁儿坐下,细细问缘由。
张仲微只不过是吃干醋,外加恨自个儿没本事哄得娘子芳心,这叫他如何讲得?只好斟了满满两大杯酒,一杯递与张伯临,一杯无干不敬,道:“我只是来寻哥哥吃酒,并无他事。”
他满脸的愁苦,张伯临岂有看不出来的,忙问道:“是在翰林院不顺心?”
张仲微摇了摇头,道:“清闲之事,清闲差事,能有甚么不顺心的?”
张伯临略为放心,又安慰他道:“你有欧阳参政帮扶,升迁只是迟早的事,无须忧虑。”
张仲微无所谓的点了点头,又与他碰了一杯。张伯临瞧他这态度,的确不像是为官场的事,他酒杯挨着嘴唇,却不就饮,琢磨一时,忽得灵光闪现,忙放下酒杯,伸出胳膊将张仲微脖子一勾,贴耳笑道:“好兄弟,告诉哥哥,是不是因为弟妹有孕,你空房寂寞,想找个人陪陪?”
这是哪儿跟哪儿?张仲微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住了。张伯临瞧他木木的,还以为自己说中了他的心事,遂将他肩膀一拍,笑道:“你放心,这事儿包在哥哥身上,决不让伯母与弟妹知晓。”
张仲微已回过神来,闪身一躲,道:“哥哥说笑,我不爱这个。”
寻欢作乐的事,全凭自愿,张伯临倒也不强求,只是奇怪:“公事也不为,私事也不为,那你愁眉苦脸,是为哪般?”
张仲微继续吃酒,不作声。张伯临又猜:“得罪了伯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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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五章 方氏转型
张仲微依旧沉默,只埋吃闷酒,这让张伯临起急来,拿酒杯朝桌上一顿,道:“你既是只吃酒,不说话,叫我来作客作甚么,我这便去了,莫耽误衙门的事。”
张仲微见他急了,忙拉了他一把,欲将实情相告,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下——他不是不愿讲,而是不敢讲,那番捻酸狎醋吃醋的话若讲出来,让张伯临误会了林依的名节,如何是好?于是起身,与张伯临拱手唱了个肥喏,连声道歉,谎称是才搬了家,心神未定所致。
张伯临虽然不信这话,但大房搬家,他还是头一回听说,遂关切问询,就把先前的话题抛到了一边。张仲微同他讲了新住处,张伯临当即表示,要带全家人去与他暖房。张仲微称:“哥哥不必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