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讲讲他拉琴的时候什么样,好吗?”
“什么样?”松露巧克力真有能让人上瘾的魔力,年卿又放进嘴里一块,缓缓说:“很难形容。周子……他拉琴的时候,嗯,你几乎看不出是一个乐者在演奏。大提琴像是有了思想和生命。我说不太好,总之就是很容易让听的人着迷。哦,光顾着自己了,西西你也来一块。”
“不,这会儿不想吃。”
年卿耸耸肩,往嘴里送了第三块巧克力。她忽然发现父亲是错的,而母亲是对的。这个世界既然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人为什么不去享受而要拒绝呢?可以轻轻松松没心没肺地活着,为什么要让自己这么累?
“对了,你和周子衿是在医院认识的?那,你知不知道他是怎么受的伤?”若说年卿和周子衿何时开始相见如路人的,应该就是在他的手腕受伤不能再拉琴之后。他的受伤年卿毫不知情,直到报纸上登出来了她才跟大家同时得知了消息。
路西西皱起眉头:“不知道。公安查来查去也没有头绪,这案子到现在应该还没有结案吧。子衿被发现的时候手腕已经被割伤,现场除了陷入昏迷的他什么人都没有。没有目击证人,没有任何线索,他自己醒来以后也说什么都不记得。”
“这样啊。”
路西西像是又想起什么开心的事,舒解眉头微微一笑:“说起我在医院认识的他,那才有趣呢。当时我刚去医院实习,跟病人打针的时候他们个个痛得大喊大叫。子衿却跟别人不一样。他总是看着窗外默默发呆,我的针扎不好常常反反复复好几次他也不喊疼。你说他这人怪不怪?”
年卿吃掉第五块巧克力,很用力地点头:“怪。”
“呵呵。”
终于,周子衿拍拍手,示意上午的录音结束。
苏朵、潇潇、司城三人丢下乐器从录音棚里欢呼而出。周子衿把自己松开的袖扣仔细系上,回转身看到一脸灿烂和一嘴巧克力的路西西和年卿。
他一怔,走到路西西面前:“什么时候来的?”
“刚一会儿,见你忙着就跟年卿聊天来着。”
“走吧。”
路西西点点头,从椅子里站起来跟在周子衿身后离开录音棚。关门前她还不忘回头对年卿摆个胜利的手势。
司城和潇潇瞧见年卿手里的松露巧克力,立刻一哄而上给抢劫走了。苏朵用感激的目光注视着他们逃离的背影。果然关键时刻还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亲啊。
“下午没什么事儿了。姐姐,我带你去个特有趣的地儿。”
年卿擦擦嘴角,摇头说:“你没事了,我还忙着呢。下午一大堆事儿等着我去办,没那个闲工夫玩去。”
苏朵无精打采地看着她:“那好吧,我陪你在公司加班。”
“我忙我的你凑什么热闹?”
“我多练练歌不行嘛!”
“行,咱们苏大少爷爱干吗就干吗。”
“姐姐,你增肥成功了吗?现在体重多少?”
“滚。”
“姐姐……”
下午临下班天空忽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从年卿办公室的落地窗望出去,外面的世界颇有点“风雨飘摇”的意味。
年卿从策划案里挣扎出来,泡了杯奶茶呆呆注视外面灰暗的世界。
办公室的门“砰”一声被撞开。
年卿抚了抚额头,她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谁:“苏朵,这都是第几次了,我没有偷吃高卡路里高脂肪的东西。办公室都被你搜了好几遍了。你说你下午留在公司里练歌。我怎么觉得你就是在监视我呢?”
一股湿漉漉的雨的味道从身后弥漫开来。年卿转头:“你跑出去淋雨了?感冒怎么办……”看清楚来人后她猛然停住话音,差点因此咬到自己的舌头,“周,周先生。”
是周子衿。脸上平静无波眼眸里的东西却比窗外世界更飘摇的周子衿。“年卿,你最近变得很不一样。”他没有咬牙切齿,只是陈述事实。
最近怎么每个人都说她变了:“是吗?也许。我也该作些改变了。总是原地踏步地等待,多蠢。”
“是吗?”周子衿似乎在认真思考年卿的话。
“你跑来跟我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是因为路西西告诉你她希望由我为你们策划订婚仪式吗?”
“哼。”
周子衿这么一哼,年卿忽然觉得办公室的空调温度太低,直冷到人心里去:“你放心,我会策划得尽善尽美。”
“你这方面的能力我从不怀疑。”他顺着年卿的视线朝窗外世界看去。不知怎么,视线恍惚几秒后落在玻璃窗上那张苍白的脸上。“不论怎样,谢谢你为苏朵做这么多。”
“这是我的工作。别忘了,我是他的经纪人。年近三十,爱情一塌糊涂婚姻没着没落,再连工作都做不好,当真是个笨蛋了。”
“工作,对,是工作。”周子衿点点头。
在他将要离开时,年卿忍不住问了一句话:“周子衿,那天夜里和我在一起的人,是你对不对?”
周子衿像尊化石立在门口,过了好久好久才留下一句:“年卿,都忘了吧。”
他走了。
年卿握着茶杯的手青筋都清晰可见。她终于鼓起勇气问出来,那个人却说“都忘了吧”。
好,很好,应该忘了,早该忘了的。她笑起来,眼眶却因为眼部肌肉的紧缩滴下泪来。
门再次“砰”一声被撞开,苏朵人还未到声音先传出来:“姐姐,下班时间到了。”
年卿转身说:“苏朵,你自己回去吧。我想走回家。”
“走?”苏朵愣了愣,“外面下了很大的雨。”
年卿抹去泪珠,故作轻松地挑起稀疏的眉毛:“我最喜欢下雨天。”
“好,我跟姐姐一起。”
“苏朵你不要总像个小孩儿行不行?我想自己走回家,我想淋着雨散散步,我不想任何人打搅我。你明白吗?”
“明白啊。”苏朵用力点头,“再明白不过了。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我在你身后跟着绝不打搅你就是了。”
“你。”
苏朵咧嘴一笑:“姐姐,我早说过你甩不脱我。”
“青春期精力旺盛。”
“姐姐我早过了青春期了。”
“苏大少,你绝对是青春期发育迟缓恋母情结严重。”
苏朵两手一摊,一脸无赖:“随你怎么说。”
年卿无语。这个男孩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有满腔的悲伤需要发泄?知不知道自己需要酷酷的在大雨里淋个底儿透方能显示出悲伤范儿?能不能让自己的悲伤不要变得那么可笑?
夏天的雨来得猛烈去得悄然。等年卿和苏朵战斗完了走出公司,天边已经放了晴。年卿的悲伤已经没了战场。
“雨后的空气就是清新。”苏朵一脚踩在水洼里,朝年卿伸出手,“姐姐,我们散步回家吧。”
年卿却一摆手招来辆出租车,狠狠关上门扬长而去。
苏朵对自己被遗弃的下场毫不介意,傻呵呵笑着。
第二天年卿被一阵熟悉的音乐惊醒。一看表,哟,起得晚了,都该做广播体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