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二房的长子长媳,又有贾蘭这个二房的长孙。
贾政的二房不论如何走向,只要贾蘭还活着,贾宝玉想拿走二房的一切,简直是不可能。
除非,也来个兄终弟及,或是赶她们娘俩出府,给贾蘭除族。
能吗?
李纨断言,不能。
只要自己不给任何人抹黑她清白的机会,贾家根本不敢撵一个节妇出府。
节妇对贾家而言,是最大的名声。
夫死从子活下去,皇上都要给贾家门前立一个牌坊。
李纨能忍寂寞,难的是活下去。
随着贾蘭一天天的长大,酷爱读书的他,早晚有一天要与不爱读书的宝玉叔叔对上。贾蘭若是先有了功名在身,那对宝玉来说的话,真是一个自己作死的局。
贾母再偏心,王夫人再狠心,都不敢把有功名的贾蘭如现在一般的抛之脑后。
二房的家产,自礼法而言,自族律而言,都是有功名的贾蘭的。
所以,贾蘭读不得书,为此王夫人不惜废了贾家私塾,借口当然是宝玉在学堂挨了打。
何以重宝玉而轻贾蘭?
这跟贾母宠贾政恶贾赦一样,可以毫无道理,也可以有诸多解释。
贾珠不死,哪有这么多事。她当年作为二房新媳妇时,第一件事就是把婆婆安置在贾珠身边的所有通房丫鬟全给打发了。
王夫人不是没找过她发脾气,她用妇德给挡了回去。论读书,李纨没怕过谁。从夫的从字,李纨给婆婆的解释是,辅佐。
孝顺公婆,辅佐夫君。犹如朝臣辅佐朝纲一般,要规劝正路。此乃朱圣人本意哉!
夫妻正路为何?
朱子录张子所言于其《朱子全书》内:夫妇之道,当期初婚,未尝再配。是夫只合一娶,妇只合一嫁。今妇人夫死而不再嫁,如天地之大义;然夫岂得再娶?
朱子再怎么解释,也只是把妾的位子给动了动,还要妻纳之为妾。
莫以为王熙凤辖制贾琏厉害,她是听说了珠大嫂子的事迹后,有样学样,也把贾琏身边的人,打发了个干净。
就留了一个平儿,她不张嘴,平儿只能是她的大丫鬟,贾琏再闹腾,王熙凤也是不理。你敢背着我试试?官司打到大理寺去,看看是谁理亏。
等着旁人都走了干净后,李纨给贾蘭换上一身新衣服,招呼着她的丫鬟们:“带齐东西,咱们也去热闹热闹。”
素云和碧月苦着脸看着放在里屋的好几个大包袱,真不知道该怎么搬。
李纨根本不急,静静的等了一会儿,莺儿悄摸悄的溜进来:“珠大奶奶,我家的车就在院外,用的是我家的婆子,您请放心。”
素云和碧月满脸不解的看着主子,李纨难得的一笑,对着莺儿说道:“替我谢过宝姑娘。回去告诉她,李家人重情重义。”
莺儿答应着,帮着搬运好大包裹,才一路小跑的回了贾母院。
李纨抱着贾蘭,自顾自的上了车,示意素云看赏,哄着儿子说道:“带你去见见舅舅,蘭儿要乖,舅舅才肯教蘭儿读书。”
贾蘭点点小脑袋,他向往读书久已,母亲总是让自己背书,却不肯讲解。搞得他一脑袋的浆糊,根本不明白书中的意思。
这下好了,自己也有个舅舅,还是个能给自己讲书的舅舅。再见了环三叔,可以和他比比谁的舅舅本事大。
一行人绕过梨香院,很快到了马房前,碧月上前叫门,门一开,李修自门内出来,看了几眼李纨,又看了几眼贾蘭,双手抱腹言道:“言告师氏,言告言归。薄污我私,薄浣我衣。”
李纨忍着泪珠,赶紧拉着贾蘭下轿,站在李修面前,略一蹲身,哑着嗓子和道:“害浣害否,归宁父母。”
李修温润的笑起来,对着李纨说道:“敦煌宗李修,见过丹阳宗族姐。李家但有一个男儿尚在,都是李家女的娘家。姐姐,请入家门。”
李纨实在是忍不住的哭了出来,这是李家的门风,她未嫁时,不止一次见过这样的迎接嫁女回门。
而她,却是第一次这样的经历。
梦里梦见了多少回,终在今日成了真。先一步进了门的李纨,扭回头对着陌生的李修的道了声多谢。
来京两年多的李修,也终于一尝所愿的见到了族姐,抱起了贾蘭,兴奋的说道:“快快进屋,尝尝我的手艺。我正要做一道菜呢,可巧姐姐就来了。”
李纨不由得好笑,擦了擦泪珠问他:“是什么?”
“粉蒸狮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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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集 诉心扉 李纨点祸端
“吃啊,我弟弟做的,很不错的。”
素云和碧月一脸幽怨的夹着两个馒头般的大肉球,不知如何张嘴。
李纨装看不见,娘家饭,喝粥也甜。
“大奶奶。”素云实在是忍不住了:“我可是跟您从金陵嫁过来的,我吃过狮子头。”碧月跟着使劲点头:“我老家是金陵的,我也吃过,不长这样。”
李纨用筷子把肉球夹碎,一块一块的夹给儿子吃,贾蘭小嘴都塞满了,鼓着腮帮子,使劲的嚼着。
“我知道我知道,是样子怪了点,可是味道很不错。琮哥儿,你说呢。”
贾琮是有肉吃就是好的,他可不挑食。
“好吃。”
李纨一副我说的对的样子,看着两个丫鬟,再敢说我弟弟做的饭不好吃,挨罚。
素云和碧月叹口气,认命一般低下头去,学着李纨的样子夹碎了大肉球,一小口一小口的咽。
怎么可能好吃的了,一口下去就是一大块肥肉,根本就没有剁碎。
捂着嘴跑出去,找个地方去呕。李修不明所以的端着又一盆菜进了屋。
“她们这是怎么了?”
“别管她们,这又是做的什么?”
“九丝汤,我觉着挺简单的,就学着做了。”
李纨看了看盆中各种不明的食材,忽然问道:“这些东西都是哪来的?”
李修嗐了一声:“襄阳侯家的毕星给送来的,满满一屋子,姐姐走的时候拿点回去,给蘭儿做些好吃的。”
“怎么认识的?”
李修瞧着姐姐一副我必须知道的样子,笑着就把自己和他亡命井底的故事讲了一遍。
贾蘭忽然来了一句话:“舅舅,那你们不成了井底之蛙吗?”
李修大笑起来:“考考你,语出何处?”
贾蘭咽下了最后一口肉,想也不想的跟舅舅说道:“语出《庄子秋水》,子独不闻夫埳阱之蛙乎。”
“何解?”
“嗯...天外有天,不可故步自封。”
李修对姐姐李纨伸个大拇指,教的不错。李纨一笑:“他都八岁了,再不知道这些,还怎么活。”
贾琮愣在了那里。
李修给他盛了一大碗的九丝汤,让贾琮弥补一下心伤。转头跟贾蘭说着话:“还有一层意思,要不要听?”
贾蘭放下筷子,正襟危坐等着听。
“为人需要时时有奋进之心,犹不可贪图享乐,沉迷奢华,不思进取。那样的人,纵看了天下,也是在井底之人。”
李纨叹口气,摸摸儿子的头,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