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1 / 1)

小凡人的美梦成真 万骨 2766 汉字|1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82章

直到大一那年,他站在那间小小的练习室外,毫无征兆地被一支舞乱了心曲,从此生出一股想要把心放到某人怀里的冲动。

其实他一早就知道自己喜欢的是男孩,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正常,而他足够耀眼的优秀让大家对这异于常人的一点也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排斥。

他只是没想到,像他这样理性思维的人,会像个疯狂的艺术家一样,对一支连名字都叫不出的舞念念不忘这么多年。

他不是会退缩的人,动心了就是动心了,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于是,他捧着一束和那身影最相配的白玫瑰到那个礼堂去,在那里,他再一次看到了那支舞。

从节目单上,他知道了那个男孩的名字:宋款冬。

宋款冬穿一身如血的红衣,白皙纤瘦的手腕在轻纱广袖中若隐若现。白底红纹的狐妖面具点缀了金色的钗饰,金属细丝制成的流苏在古琴声里摇摆,似有灵性一般。

舞衣设计得很漂亮,灯光也恰到好处,可韩晟痴痴望着台上的人,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却是那个穿着简单T恤,面具上也没有装饰的身影,就好像练习室外那短短的一会儿,他就已经记住了所有的舞步似的。

他想,如果他得到了这个男孩,一定要叫他穿上那天的衣服,再跳一次这支舞,单单跳给他一人看。

舞蹈结束后,他抱着花追到了舞台后方,在当做临时化妆间的仓库旁,看见了正对着一棵树沉默地流泪的宋款冬。

他走过去,将一捧馨香的白玫瑰塞到慌乱抹着眼泪的男孩手里,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表达自己来得有些疯狂的想念。他看着宋款冬还挂着残泪的眼睛,心里的烈火烧得整个胸腔都是滚烫的。

他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是低声叫了男孩的名字,然后控制不住的拥上去,吻住了薄薄的,带着凉意的唇。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好在,宋款冬并没有将他当做变态推开,甚至在长久的错愕之后,略带生涩地,小心翼翼地给出了一点微不可察的回应。

韩晟记得那晚白玫瑰的清香,记得灯光不太明亮,记得他好像听见了几声古怪的咚咚声,像是什么金属敲击地面的声音。但他不太记得那晚他们是怎么分开,他又是怎样结结巴巴地解释。

他最终没能提出想要再看一遍那支舞的愿望,因为他得知宋款冬会一个人在这里流眼泪,是因为他在台上出现了自认为很严重的失误,他说,他的老师给他看过另一个人跳的视频,他觉得自己永远没法达到那样的高度,他决定不再跳这支舞。

韩晟觉得惋惜,但他来不及顾及太多,他已经拥抱了跳舞的人,没必要傻到非去纠结一支舞不可。

那时,他以为,经过那个吻,他们就已经牢牢的绑在一起了。

两人开始频繁见面,一起吃饭,一起去看电影……宋款冬很温柔,呆在他身边,韩晟总是觉得仿佛身处清泉之中,不由自主地沉静下来。

宋款冬不太粘人,在那个吻之后,两人很少再有亲密的动作。可韩晟并不在乎,他觉得只要两个人情意相通,就算是隔着人群走在一起,也是密不可分的。

他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直到黎凡轻易就打破了他所谓的密不可分。

在那之前,他对黎凡没什么印象,就像每个班都有那么一两个仿佛天生透明的角色,但又有些不一样,黎凡熟练地示好的样子,并不像是那种默不作声闷着头的人。总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黎凡已经不知不觉挤进了他和宋款冬清淡如水的感情里。

黎凡的出现,终于让韩晟意识到不对。宋款冬轻易就接受了黎凡的存在,就好像只是两个好朋友变成了三个好朋友。韩晟这才反应过来,除了那晚相拥而吻的时候,那几乎不可察觉的细微回应之外,自己根本没能从宋款冬那里得到任何承诺。

韩晟并不认为两个人应该黏得过紧,可他和宋款冬之间,明显太过松弛。黎凡热烈的追求让他明白,相爱的人不该总是显得这样平淡。他一方面对黎凡摇尾示好的行为感到不屑,可另一方面,纵他再理性沉稳,毕竟年少青春,又如何不渴望浓烈的爱?

他想,也许是宋款冬性格如此,不善亲近于人,亦或矜持害羞,等着另一方的主动。于是,他不再内敛理智,将一腔热烈的爱意全都从胸口掏出来,热腾腾地捧到心上人的跟前。

他第一次向人袒露心迹,做得生涩,却忍不住紧张而欢喜。因此,他丝毫没有注意到,他那一捧热情,大半都来自他再没见过的一支舞。就连那个冰冷的吻,也没能占据太多。

然后,他发现宋款冬在逃避。原先两人隔得不远不近,宋款冬温柔不语地收下他的好,不骄纵也不推迟。可一旦韩晟越过中间的线,满心热忱地扑上去时,宋款冬却总是不着痕迹的后退。

他隐约得知这和宋款冬的家庭状况有些关联,他想,宋款冬一定是太没有安全感,连笑容里也总是藏着忧郁,他感到心疼,所以总是逼迫自己保持最大的耐心。

可是,在反复的拉扯中,韩晟渐渐变得疲惫。他和宋款冬的感情,像是拖了许久没能解决的数学题,一开始总是梗在心头,可拖得久了,越来越不知道它的意义。有的人会选择放弃,可韩晟不一样,他想做强者的那股偏执,让他反而越来越放不下手。

他困在自己的牢笼里,不觉已将一身戾气悉数泼到了黎凡一人身上,更不觉黎凡竟笑着照单全收。

可他毕竟不是愚钝的木头,他当然看得见黎凡眼里浓得化不开的情绪。有时候他觉得很泄气,他拼命讨好宋款冬,拼命追逐,却什么也没能握在手里,偏偏他一眼也不肯多看的,却死心塌地的跟在身后。有时他也会生出一种诡异的同情,其实他们俩都是一样的。

对黎凡的厌恶与不解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变了味,韩晟不愿回忆,更不敢去回忆。心里无端生了邪火,渐渐泛滥的阴翳让他觉得痛苦,像是某种信仰遭到了玷污。他固执地认为自己的感情应当是坚不可摧的,其他一切都是阻碍,包括他自己的动摇。

可他没想过,感情本来就是随心的,他以为自己拔掉的只是有害无用的智齿,其实满嘴只剩空荡荡的牙床,疲惫又痛苦地咀嚼着冷彻的稀粥,却永远没法填饱心里的饥饿。

直到宋款冬死了,他心里的空洞再没有了填充的必要……

韩晟把自己藏在浓浓的夜色里,四周是一大片排列整齐的墓碑。这场景放到任何一个恐怖片里都叫人毛骨悚然,他却只觉得安心。

他枯坐了一夜,抽丝剥茧地将自己的心一点点翻看个遍。他一阵一阵地冒着冷汗,因为他不断发现自己所谓的理智,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愚昧。

他想起宋款冬后来总是笑着把他推给黎凡,他以为那是宋款冬故意气他,可现在再回忆,宋款冬冷静到近乎严肃的表情,怎么也不像是耍脾气或者开玩笑的表现。宋款冬大概早知自己总有一天会离开,不肯陷得太深,反而以旁观者独有的清明看清了三个人的路。

夜色由浓黑渐渐过渡至深蓝,当第一缕光从云层中落下时,韩晟缓缓从回忆里抽身。他揉了揉酸麻的腿,侧过身,轻抚照片中那人苍白的脸。

他说,对不起,这么多年,我一直在骗你,也在骗我自己。

他说,爷爷奶奶走后,他其实是有那么一点想跟着父母走的,他并不像自己装的那样洒脱,他一直在渴望他们的肯定和陪伴,他后悔了,他只是不敢承认而已。

他说,他其实早就对黎凡动了心,比他想象的还要早很多很多。

他早该知道,哪有恋爱会像那样,只执著于一个身影,一个再也不曾见过的舞姿,却对跳舞的人本身不再有多余的欲念。大学那几年,与其说他苦苦追求宋款冬,倒不如说他是对那个跳舞的身影着了魔,犯了痴。

而除去那支舞带来的震撼,他对宋款冬怀抱的感情太过理智了,理智到充满诡异的不正常,就连唯一一次勉强算得上严重的争执,还是因谈到黎凡而起。反倒是遇到和黎凡有关的事,他自以为坚韧的自控能力总是失效,忍不住像个野兽一样发狂。

一切本来如此明了,却因他的偏执硬生生错了那么多年。

他仔细地整理了一下石碑前的那束白玫瑰,缓慢地站起身,轻声道:

“今年我就不再来了,下一次,我一定带上小凡一起来看你。”

说罢,他提起一旁的行礼,转身走上了来时的小路。

带着晨露的风扬起他的头发,他第一次没有在离开的时候回头。

他像是剥开了伤口表面那层厚厚的痂,露出新长的皮肉。这个过程很疼,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