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韩晟猛地睁眼,瞪着暗下来的天色,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车里睡着了。慌忙抬手,强烈的酸麻感迅速涌上来,腿也没了知觉似的,怎么也用不上力。
这种感觉很可怕,明明已经醒过来了,却什么也做不了。
就像这段时间一样,每每看到隧道尽头的一点光亮了,线索忽的断了,他永远困在暗处,苦苦望着那点仿佛唾手可得,却又远在天涯的希望。
这些天韩晟陆陆续续得到了很多线索,琐碎的线索几乎能拼成一条完整的线了。他知道黎凡买了凌晨的车票,在那个晚宴和他说了再见之后,一个人坐上了开往南方的火车。也知道那是趟老旧的绿皮火车,晃晃悠悠大半天,才抵达一座有山有水的小城。甚至还得知黎凡在火车站附近的一个小酒店住了两个晚上,临走之前还把一件外套忘在了柜台,再也没有回来拿。
一条接一条的线索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总觉得自己只要再稍稍快一点就能追上了。太近了,从那晚之后,韩晟第一次觉得自己只差一点就能再次握住黎凡的手了。
他欣喜若狂,连夜循着黎凡走过的路追上去。在小酒店拿到黎凡外套的那一刻,嗅到熟悉的气息,他甚至能看到黎凡背着包办理入住手续的样子。好像下一秒,就能看到黎凡笑盈盈地从门外回来,就像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可是,那之后呢?
狂喜过后,巨大的空虚。
他坐在黎凡睡过的单人床上,抱着黎凡丢失的外套,忽地出了一身冷汗。
黎凡走了,不会如他想象的那样自己回来。
而他自以为详尽的线索,其实到这里就用尽了。
没错,黎凡来了这座城,可那又怎样,人来人往,他可能在任何一个角落。就好比一个题解到最后一步,眼看就能交卷了,你发现答案是个随机数,逻辑再好,条件再足,你也只能靠运气得出答案,正确的概率是几百甚至上千万人里的一次擦肩。
整整一个多周,韩晟每天都像个流浪狗一样在外游荡。他穿过一条条街道,在每一个人群密集的十字路口久久驻留。他走遍了这座城所有称得上景点的地方,不看风景不体验美食,单单盯着来来往往的一张张人脸。他坐着拥挤又破旧的班车去附近的村庄,有的地方偏僻又落后,连个吃饭的地方也找不到,只能漫无目的地乱走一通后,又饿着肚子,搭乘最后一班车回城。
这座小城比他想象中更大,走遍了街道却不能不漏下交错的小巷,看遍了景点却无法囊括所有的村镇,要走遍每一个角落是不可能的事情。何况,黎凡并不是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地。也许刚刚看过没有人的转角,下一秒,黎凡就背着包匆匆走过。
当你想找一个不想见你的人时,你会真真切切地体验到人海茫茫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到后来,韩晟几乎已经不抱什么希望,只是失眠一夜,好不容易等到天亮,摸一把枕边的外套,麻木的出门,麻木的行走。
如果不是万盛出了点事,他可能会像着魔一样,永远困死在日复一日的循环里。问题倒没多严重,但韩晟还是收拾东西回了A市。这次他走得匆忙,很多事情没有交接好,这次的问题很可能只是其中一个隐患,在这样下去,说不定会出现更多更严重的问题。手底下的人跟着他吃了这么多苦,好不容易见到点曙光,他得对大家负责。
再说,他自己也快撑不下去了。
到达A市后,他没有回家,直接去了万盛,先是强打精神带着大家解决了问题,然后一刻也不休息,直接将车朝方卿住的小区赶过去。
其实他一早就找过方卿,可方卿不肯告诉他,被缠得久了,见他也没什么好脸色。那时他还寄希望于小吴查到的线索,又一直心情急躁,加上自尊心作祟,愤愤的与方卿撕破了脸皮,彻底毁灭了从方卿那里拿到消息的可能性。
可现在他才知道,那是唯一的希望。
方卿肯定不愿意见他了,韩晟只能趁着下班时间堵人。这一次,他不再像从前那样气势汹汹地逼问,连日来的疲惫让他深刻的明白,他是来求人,来低着头哀求一个希望。
小区不让外来车辆进入,韩晟只得找了个偏僻的角落等着,却没想就这么靠在车上睡着了,醒来时天色昏暗,很明显已经过了方卿回家的时间。
等到手脚的麻木感终于褪去,韩晟挣扎着起身,看了眼不远处小区紧闭的大门,懊恼地砸了一把方向盘。
果然,门口值班的大爷不肯放他进去。这个小区四周围着一圈铁栏杆,只有东西两处门,西门常年关着,东门设有值班室,住户凭磁卡进入,外来访客只有在住户带领或者电话提前登记后,才能进入。
大爷软硬不吃,最后不耐烦地拿起电话,说要报警赶人。韩晟怕他着急出问题,只得先妥协地离开。
回到公寓,站在门口掏钥匙的时候,韩晟感觉自己的身体说不出的沉重,就像是这一个多周的疲惫,全都在这一刻涌上来。他清楚的记得自己接到小吴的电话之后,是多么欣喜的收拾行李匆匆离开,结果,还是只有他一个人回来。
开门的瞬间,全身的血液突然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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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光!客厅的灯亮着!
一瞬间,韩晟几乎忘了呼吸,飞蛾扑火似地猛冲进光里。
“小凡!”
他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像从大雨中狂奔回家的孩子。
可是,没有雨声。
也没有人回答。
他愣愣地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憋得肺都疼了,才深深吐出一口气。
原来,只是他走得太慌忙,忘了关灯。
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却又像是高高飞起,再狠狠跌落。
干涸的嘴唇动了动,终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胃开始疼,这段时间他总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吃得东西也乱七八糟,曾经被人仔仔细细养着的胃,没过多久就折腾坏了。
冰箱里什么都没有,总是会把冰箱塞得满满的人已经走了。
韩晟抹了把额角的冷汗,又伸手按了按疼得越来越厉害的胃,沉默地收拾起方才太激动而丢了一地的行礼。
他将从小酒店带回的那件外套叠好拿进卧室,打算放进衣柜,想了想,又转身放到了床上黎凡常睡的一侧。
然后,他自己也蜷到床上,没有洗澡,没有换衣服,甚至连扯一扯被子都觉得累。
他闭上眼睛,对自己说,会找到的,不要放弃,只要好好求一求方卿,一定会找到的。睡一觉吧,不要就这么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