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1 / 1)

小凡人的美梦成真 万骨 2858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63章

第一天,韩晟前往陆氏商谈了正式稳定合作的第一个新项目,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回万盛,将一众头天晚上玩得太嗨,眼皮下一片青黑的人揪起来开了个会,一直忙到傍晚才想起没有吃午饭。

这天,黎凡没有回来。

第二天,韩晟将调查风扬集团的资料从头到尾重新研读了一遍,没能有什么新收获,有些不高兴地催促了一下负责人。倒是记起来吃饭,但张秘书帮忙买的虾饺皮不够薄,馅儿也不新鲜,他没吃几口就觉得滋味平平,咽不下去。吃完也没有休息,闷头看了一下午的文件,到下班的时候回头一想,竟然一句话也没看进脑子里。

这天,黎凡还是没有回来。

他不着急,甚至连一通电话也没打。他觉得再等等就好了,没关系的,等黎凡忙完了,自然会回来的。

第三天下班后,阳成的律师赵天平约他见面。

赵天平看着眼前冷着脸一声不吭地确定合同的男人,脊背渗出一层冷汗。他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参与办理阳成法人变更手续的人之一,又被托付着今日来处理万盛的债务。虽然除了分内工作相关的资料,他对整件事情的始末并不清楚,可凭借多年的经验,也能隐约察觉其间只露个冰山一角的真相。不管是阴谋还是策略,总之是个大事情。

黎总交代完这件事后就离开了,阳成的法人正式变更为杜临风。来之前,杜总特意嘱咐,不要多说不该说的事情。

阳成上下谁不知道,黎总和万盛的韩总关系好得跟亲兄弟似的,只要是跟万盛有关的业务,不论大小,一直都是黎总亲自负责对接的,说不定人家饭桌酒场随便一提就解决了。特意派他作为代表,黎总还失踪不在场,却是这第一次。

赵天平已经做好了被韩总问话的准备,甚至背熟了一套冠冕堂皇的推脱说辞,却没想,韩总见到他,除了进门时眼里一闪而过不知是失落还是疑虑的情绪,就一直冷着脸按部就班地配合工作。

其实韩总一直都挺高冷,从前同黎总一起的时候,也不怎么见他笑,这回不知是不是因为一个人前来,赵天平只觉得韩总周身都被冰封住了一样,冒着森森寒意。

款项结清,合同确认完毕,赵天平一边将文件收好,一边暗暗舒了口气。偷偷看了一眼对面,韩总正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眼下一片青黑,眼睛里的血丝多得隔了咖啡桌都能看见,面前的咖啡已经冷掉了,没有动过一口。

不会是阳成和万盛闹了什么矛盾吧。

赵天平打了个冷颤,那自己现在岂不是正堵在两个枪口之间。正好有电话打进来,他赶忙借口接电话,拎上包就出了门。

外面正下雨,赵天平拎着包没法一边撑伞一边打电话,就在门口一把没收的遮阳伞下躲着接了电话。

“喂,杜总,都办好了。没,我没说,韩总没有问什么……”

话没说完,冷得如同凝着冰渣子一般的声音从头顶砸下来:

“我应该问什么,阳成什么时候有了个杜总。”

赵天平一愣,才发现韩总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跟一堵墙似的,一转头就感受到莫大的压迫感。

“呃……”

赵天平一时语塞,电话那头的杜总轻叹一声:

“赵律师,让我同韩总说句话吧。”

赵天平这才反应过来,愣愣地将电话递过去。韩总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

“喂,我是韩晟。”

“杜临风,知道我吧?”

“你不是做餐饮吗,什么时候和阳成扯上了关系?”

“有许多事情恕我现在没法跟你讲清楚,我今天只能告诉你一件事,阳成的法人,不再是黎凡了。”

“他人呢?”

“连你都不知道?那大约是走了吧。”

韩晟握着手机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才惊醒似的,将手机递还给赵天平,哑着声音说了句谢谢。

赵天平接过手机,才发现韩总大半个肩膀都在雨里,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周身凝聚的寒意像是忽然垮掉一样,明明脊背挺直,接近一米九的个子立在风雨里,却忽然好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一样露出些茫然。

赵天平正欲说点什么,韩晟转身朝雨里走去。

不急不忙的步子,像是和艰难抱着把伞行色匆匆的人们隔开了两个世界。

韩晟不是故意要淋雨,只是根本没有考虑在下雨这件事。他觉得自己很冷静,步履从容,他只不过是像往常一样,结束了工作,然后驱车回家。

站在门口,摸出钥匙,韩晟突然停住了。

回家,回的是哪门子的家。

他的家,不是那个两百多平的复式公寓吗?

自己明明不喜欢狭窄的空间,什么时候开始心满意足地窝在这个比单身公寓大不了多少的小屋子里了。

住在走廊尽头的一户人家正要出门,狐疑地看了几眼在门口不动的韩晟,他这才抹了把从发梢落到脸上的雨水,开门进了屋。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人。

“那大约是走了吧。”

杜临风的话像一根针,毫无征兆地戳破了这三天里韩晟小心翼翼罩在自己身上的薄膜。

他靠着门,对着满屋压抑的静默,掏出手机,按下了早在三天前就应该打过去的号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

一个早就猜到的答案。

走了啊。

走了好啊,欠款也结清了,不正如自己一开始想的那样吗?

谁也不欠谁了,都还清了,两清了,走了。

走啊,我也得走了啊,回家去。

收拾东西,现在就走,从此再无瓜葛。

韩晟胡乱地将手机往兜里一塞,飞快地换了鞋就往卧室走。来的时候拖的那只箱子被塞在衣柜旁的角落,韩晟将它扯出来,粗暴地摊到地板上,然后打开衣柜,作势要一把掏出自己所有的衣服。

可他突然愣住了,从前挂在柜子里的衣服总是分得清清楚楚,黎凡的挂在右边,他为数不多的几件挂在左边。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两人的衣服像相汇的河水一样融到了一起,彼此交错。而在此之前,他拉开衣柜,竟没有一次觉得不妥。

然后,他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又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箱子,突然意识到,这间公寓里有关自己的痕迹,早已不是这个小小的箱子能够装得下,带得走的了。

像踩进一片泥沼,踏上去毫无知觉,要离开时才发现迈不动脚步。

他以为自己轻装上阵,潇洒来去,却终于后知后觉,他陷进去了。

陷进去了,可是,这片泥泞,不肯要他了。

韩晟突然有点喘不上气来,他用力扯了扯衣领,一个小盒子从外套口袋里掉出来。他俯身捡起,打开盒子,盯着两枚交错叠放的戒指,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三日,他像个傻子似的,随身带着这个盒子,自欺欺人地等人回来。

既要走,为何不肯一开始就说好,省得他做这些蠢事。

韩晟捏着盒子的手越来越用力,然后用力一扬,将盒子砸向了角落。两枚戒指朝两个方向散落,触地时,发出两声毫不相关的脆响。

他突然觉得冷,被雨淋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冷得他打颤。他一脚踢开挡在脚下的箱子,直直地走出卧室,在客厅电视旁的柜子里摸出一瓶酒,开了瓶塞,杯子也不拿,直接往嘴里灌。

草莓酒,隐隐有果香,度数却不低。

黎凡买的,他说虽然不能喝,但闻着香。他说这话的时候,像个围在饭桌旁等着用筷子尖沾一滴酒舔舔的小馋虫,眼睛里亮晶晶的。

韩晟灌了大半瓶,喉咙胸腔全都烧得火辣辣的。

他开始生气,为什么他总是想起那个人,明明他走得那么干脆,连别也不告一个。

“再见,阿晟。”

韩晟心里突然抽疼了一下,然后他想起了靠在藤椅上,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的黎凡。

他告别了,他孤独地坐在风里,叫住脚步匆匆的人,他说,再见,阿晟。

是自己没有意识到,自己没能回应,没能抓住,是自己转身走了,留人在原地。

韩晟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像被迎头浇了一盆冰水,将心里不知何处燃起的怒火,连同被酒水烧起的热意一同浇灭,而后被烧得乱作一团的心思悉数化作悔恨,后知后觉地漫上脊背。

一双手颤抖着,他想,我这,又是在做什么。

我凭什么生气,凭什么不满,是我做错了事,是我伤了人,是我把他逼走了。

他走了,连最后的道别也没能得到回应。

韩晟突然疯一般闯回卧室,酒喝得太急,脚步已经有些不稳,眼前也模模糊糊。他几乎是跪在地上,颤抖着捡起空掉的首饰盒,然后一点一点在地板上摸索滚落的戒指。

不能再弄丢了,已经错了很多次了。

差一点,差一点又错了。

当他终于从床头柜的角落里掏出第二枚戒指放回盒子,小心翼翼地攥在手里后,他像是浑身力气迅速被抽空似的,无力地跌坐在墙角。

然后他想起,就是在这里,黎凡曾无力地伏在地上,脸上带着红痕,却依旧低声地想要解释。

也是在这里,他亲手砸碎了黎凡最后一点希望。

他想起身,却一头撞到了柜角。尖锐地疼痛意外地让他觉得好受,他于是抬手,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

真疼啊。

疼得好,疼了,才会清醒。

这一夜,韩晟靠着墙角,同三天前一样捏着戒指,却是一刻也没能合眼。

他清楚地知道,那个离开前还不忘给晚归的他留一盏灯的人,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