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1 / 1)

赶尸传奇 [侗族]湘西土著(杨标)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昆面前交叉地划着横“8”字,一边又重新唱起来:

九月九来九月秋,

九月里面好年头。

田里谷子赛黄金,

坡上桐子好打油。

家家都来请娘娘,

户户都把娘娘留。

这时,屋子里的烟雾越积越多,随着吴拜手里的枞膏的舞动,那火苗也是忽明忽灭。明时,可以看到乌昆的脸上,腊黄,呆滞,不像是一个活人,倒像是一具坐着的尸体。灭时,竟然连那一屋子的人,都如鬼魅一般,只见两只眼睛,发出死鱼样的白色的光来。

乌昆的两只手开始轻微地拍打着自己的膝盖,双脚不由自主地颤动起来。

寨老说:“老司功力不凡,娘娘终于请动了。”

乌昆打了一个呵欠,嘴张着,流出了一点涎口水。那涎口水流完了之后,他就唉地叹了一口气,尖细着声音,冷笑起来。大家都听到了,那声音,绝对不是乌昆的,而是一个女人的,也不是娘娘的,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吴拜的脸上并没有露出欣喜的神色,反而更显凝重了。他轻轻地说了一声:“糟糕,请来的不是娘娘……”

听吴拜讲请来的并不是娘娘,寨老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俗话讲,请神容易送神难,请来的是大慈大悲的娘娘,倒也无妨,若请来的是带着怨恨或戾气的哪方妖魔鬼怪,就难得收场了。

吴拜不敢怠慢,赶忙在堂屋里跳了起来,手里的枞膏棒也舞动得更加起劲了,嘴里的声音也更大了,他边舞边唱:

开光了,

一时开光亮堂堂,

要请就请好娘娘,

不是娘娘你回去,

回去坐你好屋场……

乌昆的两只手慢慢地抬了起来,一只手托着甚么东西,一只手还拍着甚么,嘴里,轻轻地发出嗯嗯的声音。他的动作显得轻曼,温柔,这个样子,任何人都看得出来,是一个女人抱着孩子,哄孩子睡觉。

乌昆咬着牙齿,冷冷地说道:“回去?嘿嘿……”

乌昆的脑袋还是半低着,他伸出一根指头,对着她想像中的孩子的脸轻柔地点了一下,说:“崽崽乖乖啊,可怜的崽啊,他们不要我娘俩,他们要撵我们出去哩,我苦命的崽崽啊,你说我们该不该回去?不走?对,娘听你的,我们不走!”

乌昆尖细的嗓子发出来的说话声,听起来,像是来自冰窖,一股寒气直往人的背梁骨滚滚而上,直冲头顶。

吴拜不禁有些骇然,问道:“你是哪个?”

乌昆茫然地应道:“我是哪个?我是哪个?我是哪个呢?我到底是哪个呢?”

他这才抬起头来,脸上,星泪斑斑,眼里,空空荡荡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好象刚刚从梦中苏醒过来,一下子还没有完全清醒,又象一个迷了路的孩子,见到的全是陌生人,想问,又害怕。

吴拜问道:“你认得我没?”

乌昆摇摇头,说:“不认得。”

吴拜又问道:“那你怎么到我屋里来呢?”

乌昆像是问他,又像是问自己,说:“我也不晓得我是怎么来的,反正,我在找我的崽,我飘啊飘的,游啊游的,像是有一股黑色烟雾在我的前方引着我,我就跟着来了。”

吴拜说:“你的崽不在这里,你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好吗?”

乌昆摇着头,说:“回去?我的心愿未了,我怎么能回去呢?”

说到这里,乌昆突然咳嗽了起来。他用手伸到嘴角边,想去接口中的痰的样子。那个样子,在这附近的寨子的女人中,都没有这个习惯。

这时,寨老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喃喃着说:“是她,是她……”

寨老的话说得很轻,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听到。

乌昆像是听到了,他突然停止了咳嗽,再也不理睬吴拜了,而是把头猛地转向了寨老,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目光变得阴森起来,寒光凛凛,直逼人心。

寨老的身上有些发抖,下意识地退了两步。

吴拜感到有些奇怪,对乌昆说:“你怎么了?”

乌昆的手倏地一翻,直指吴拜,吴拜的拐杖就像是变戏法似地一样,落在了他的手中。然后一转身,那拐杖尖尖闪着寒光,对着寨老嗖地扎去。

吴拜一看这个架势,就知道情势急转直下。他想都不想,左手凌空划了一个符,右手往乌昆手里的拐杖直冲而去,想夺过来甩在一边。

拐杖被吴拜挡了一下,一击不中,乌昆立即收回,往楼上一挂,挂到了横梁上,自己就着那拐杖,悬空一纵,上到楼板上,随即身子一翻,从上自下,用那拐杖的铁尖,对着寨老的脑袋顶,直直地插下来。

寨老本就年纪已大,再说,乌昆这次是从头顶上往下袭来,他就更是避无可避了,人也就呆在了原地,只有等死的份。

这一下,连吴拜也想不到,乌昆会从空中攻来。他刚昂起头,双手交叉着,试图用阻字诀阻止乌昆的进攻,但那个阻字诀对于来自空中自然下坠的力量的攻击,是一点作用都不起的。他心道,完了,寨老的性命不保了。

说时迟,那时快,随寨老一起来的一个跟班,眼疾手快,一个箭步走上前来,把寨老撞倒在地。紧接着,那根拐杖带着乌昆的身体的重量,从跟班的头顶心直直地插了进去,随着他“啊”地一声惨叫,鲜血像怒放着的巨大的鲜花,在他的脑袋上盛开。

“朴”地一声,乌昆倒在地上,双手在血泊中痉挛着想抓住什么。两只脚也像是抽筋一样,一下一下,然后,不动了。

众人都感到不可思议,人的头盖骨硬如岩石,怎么就那么轻而易举地被刺穿?

吴拜立即把桌子上快要燃完了的一张符纸“啪“地贴到乌昆的太阳穴上,不一会,乌昆挣扎着站了起来,迷迷糊糊看着他们,问道:“我这是在哪里?”

没有人回答他。

寨老惊魂未定,牙齿打着颤,问吴拜:“这这这,这可怎么办?”

吴拜举起左手,意思他不要作声。

屋外,是一片黑古隆咚的大山,山风嗖嗖,树影飘摇。

一个女人的声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哭泣着叫道:“崽呀,你等一等娘……”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地,远去了。

屋子里,那个死人,头上,只露出一柄拐杖的弯把,像极了长出的一只羊角。

寨老低低地说:“第九个!”

两乘轿子,在薄雾中,一前一后地,颠簸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越走,山路就越是狭窄,也越是陡峭。

轿子没有轿帘,行进在山顶不远处了,雾气一股一股地涌进轿子里来。靠里坎,是长满了乱草和荆棘的山壁。山路极为窄小,轿子就尽量往山壁上捱着,这样,也就不时有刺蓬和树枝探进轿子,轻轻地抽打在吴拜的脸上,痒痒的。他看着前面那一乘轿子,很轻飘的样子,就像是一个空轿子一样。他想,也难怪,毕竟,寨老是一个七十岁的老人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