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放蛊的,那是养尸蛊……”
舒小节大吃一惊,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们、家家家……”
阿妖轻蔑地瞟了他一眼,说:“冷吗?”
舒小节一点都不想和她讲下去了,回到自己的房间,把包袱一拿,“咚咚咚”地下了楼,飞也似地往院子外面跑去。到院子门口,只一脚,把门踢开,冲了出去。
第五章
开棺
一
吴侗踏上龙溪镇第一块青石板的时候,那冷硬的青石板,带给他的不是生冷、坚硬的感觉,而是温馨与祥和的感觉。他的职业决定了他不得不与尸体打交道。尸体是死人,而每一次的活路,短则十天半月,多则四五十天。这么长的时间里,不能走大路,不能见生人,更不能在大天白日下堂堂正正地走,而要像一个贼一样地,偷偷摸摸地走,还得像哑巴一样不说话,孤寂而苦闷,无聊又乏味。
并非恐怖,而是劳累,寂寞,孤独,寒冷。他厌倦了他的职业,他早就不想干了。
但是,这是由不得他的,他出身在赶尸世家,注定了他的一生,都将重复着他的爷爷和他的爹爹的路。
不是爹爹不好,爹爹也没有办法,这一点,他很理解爹爹。爹爹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他把所有的爱,都全部倾倒给了他。爹爹也是一个可怜的人,在吴侗的心里,也在为爹爹叫屈。做赶尸匠,必定要失去许多许多,其中,就注定了,一生将和女人无缘,爹爹就没有女人。
赶尸匠是不能有女人的。
吴侗在为爹爹叫屈的同时,也为自己叫屈。
他曾不止一次地问爹爹,他的妈妈是谁,现在哪里,她是不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爹爹都沉闷不言,只顾默默地抽着叶子烟,任那浓浓的烟雾,一团一团地把自己的脑袋包裹起来。
爹爹时常以沉默来对付他,他也明白,爹爹一定有他的难言之处。几次之后,他再也不问爹爹了,他知道那不仅是徒劳的,也会让爹爹为难。他不问了,并不意味着心里的结就解开了。在家里没有人说话,他就和尸体说话。而这次,居然差点儿让尸体诈尸了,他也多少清楚了一点,尸体,到底还是尸体,是不能够和人的心灵相通的。
吴侗虽然和爹爹没有话说,但体谅爹爹的难处,内心里,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着他的爹。每次外出回家,他都要给爹爹带一笼爹爹最爱吃的灯芯糕。
这次回家,他就拐了一个弯,来到了龙溪镇。因为,爹爹最喜欢吃“金名”糕点店做的灯芯糕了。
吴侗对糕点没有多大的兴趣,但他喜欢到“金名”糕点店去给爹爹买灯芯糕。老板很客气,更重要的是,老板娘爽朗、大方,对他格外有一种母性般的关怀。
每次到那里买糕点,老板娘都会伸出她的圆润温婉的手,习惯性地多给他一块。边给他包扎糕点,边说:“多孝顺的孩子啊,我要是有这样的儿子就好了。”
这时,吴侗就在心里说:“那我就给你做儿子吧。”
他只是在心里说,而不敢讲出来。
一来二去,他们很熟悉了。有时,他的返家的路线并不经过龙溪镇,其他的镇上也一样地有各式各样的糕点卖,但他还心甘情愿地跑蛮远的路,去买她家的糕点。天黑了,就到镇上的客栈歇一夜。花的冤枉钱,他一点也不觉得心疼。
时间长了,晚上,他出了客栈,就到糕点店去和老板娘扯白话,拉家常。那个时候,是他感觉到最幸福的时候。他不叫她老板娘了,改口叫她“姚娘娘”,那一次,连她的姓氏也不叫了,直接叫“娘娘”。邓老板一吃了夜饭,就到茶馆喝茶去了,雷打不动。她的女儿,叫香草,和她的小姐妹们野天野地地去玩。屋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了。
煤油灯的灯光黄黄的,暗暗的,把他和她两个人,笼罩在同一团光晕里,让他神昏目眩,恍惚间,自己就真的是她的儿子,而她就是他的娘了。
他张了张口,想讲甚么,而又甚么都不敢讲出来。
姚七姐笑了,说:“你看你那个鬼样子,哪像个男子汉嘛。是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样子,想讲哪样,就讲哪样,想做哪样,就做了再说。”
他不好意思地抓了一下头,说:“娘娘,我不想叫你做娘娘了。”
她感到奇怪,问道:“又叫回去了是不?莫非叫‘老板娘’还好听点?”
他摇了摇头,说:“你好像我的娘,我……想叫你做娘。”
姚七姐一愣,便哈哈地笑了起来,说:“乖崽,你就做我的崽吧。”
吴侗看她那么大笑,以为是在取笑他,不禁有些生气了,说:“我讲的是真的啊。”
姚七姐停止了笑,说:“我讲的也是真的啊。”
他说:“那我真的叫你做娘了。”
姚七姐说:“莫讲蒸的,煮的也行啊。”
吴侗的两只手沁出了很多汗水,他不自然地在衣服上擦了擦。嘴巴也哆嗦得厉害,明明一点都不冷,而身上,竟然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他的喉咙有些发哑,嘴唇轻轻开启,发出了那个他做梦都想发出的声音:“娘……”
姚七姐响亮地应道:“哎——”
那一夜的灯光,把吴侗冷寂了二十年的心给捂热了。
吴侗老远就看到了“金名糕点店”,奇怪的是,店里黑灯瞎火的,没有了那一团桔黄的灯光。
来到店门口,感觉到很冷清,有甚么不对劲的地方,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出来。他想,这个时候还早,应该还没到上床睡觉的时候啊。也许,是他们全家走亲戚去了吗?wωw奇q i s h u 9 9書com网一阵风吹过来,他的鼻孔里闻到了一丝他非常熟悉的气味,那是残留下来的纸钱被烧过的气味。他的心一凛,难道,娘……她?他扣动门环,使劲地摇晃。屋里还是死气沉沉的,没有任何动静。一个老太婆从他身边走过,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说:“他家死人了。”吴侗的头皮一麻,赶忙问道:“是、是……哪个?”那个老太婆好象害怕甚么一样,说:“死得凶哩,你啊,没事莫招惹。”说完,就像真的要见到鬼一样,踮着小脚,摇摇晃晃地快步离开了。吴侗想不了那么多了,用手拍起门来,边拍边喊:“娘,开门!”
二
当姚七姐出现在吴侗面前的时候,吴侗吃了一惊。
姚七姐在他的印象中很是泼辣干练,光彩照人。而这时,出现在门里阴影下的姚七姐,仿佛一下子老去了十岁,头发竟然花白了,似乎没有梳洗,散散乱乱地搭在头上,目光黯淡,腰也直不起来的样子,扶着门框,话还没说出来,先就喘着粗气。
吴侗赶忙叫道:“娘,你这是怎么了?”
姚七姐无力地摇了一下头,让到一边,那意思是进屋来再说。
吴侗进了屋,姚七姐并没有忙着关门,而是把头伸了出去,看了看门外有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