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敌,指的便是女真人的万人骑兵阵。
但莽古泰却说:速度越快,死得越快,想要突破,非得拿人命去填不可。
黄台吉听了他近乎夸张的描述,面目呆滞地惊愣许久,才扑通一声再次跪倒,跟莽古泰一样匍匐在了地上——其之罪,一为失察,二为力主攻打觉华岛。
奴酋看着倚之为左膀右臂,在之前的无数战争中立下无数功劳的两个儿子,久久不语,许久才又沉声说道:“叫武讷格滚进来。”
武讷格的样子比莽古泰更加狼狈,毕竟他亲自冲到了觉华岛上,参与了那场惨烈的大战,因此知道得也更加详尽。
经他反复解说描述,范文程这才大致推断出,那些切割骑兵于无形的神秘之物,乃是类似于细铁丝一般的玩意儿。
细铁丝就能克制凶悍的女真骑兵?这一推论不仅没有使以骑兵为傲的后金贵族们释然,反而感到了深深的忧虑,许久都发不出声音来。
奴酋的面色更是阴晴不定,许久才又沉声问道:“我军伤亡几何?”
“与敌厮杀而直接阵亡者,约三千。坠海而亡者,约……四千。及至归营,共有三千一百三十七骑……尚存。父汗(大汗),儿臣(微臣)……死罪!”
莽古泰与武讷格没有用眼神交流,便无比惭愧地叙说道,甚至一度哽咽。
奴酋神色难明,也不知如何作想,许久才又问道:“杀明狗几何?”
武讷格对于敌人的伤亡有着天生的敏锐,又亲历此战,最有发言权。
故略一盘算,他便抢着说道:“回大汗,此战,我大金勇士从中午撵杀明狗至半夜,十分悍勇,明狗反咬得也极为凶狠,故此战当真是极为惨烈。
具体杀狗几何,微臣不敢妄断。但我天命勇士所到之处,毁城垣,焚粮草,屠戮一切横亘于马前之狗,故微臣又敢肯定,杀狗数量绝对不会少于一万。
明狗血战不退,多半被杀,少数则如重伤的老狗一般,躲在破败的城垣之内苟延残喘,虽时不时地还能冲出来咬上几口,吠上几声,终究不过是强弩之末。
即便侥幸不死,也多半只剩下了半条命。即便是那队约莫一千百人的骑兵,所余者也十不存一。
但微臣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可以断言,就他们那种冲杀的姿态,又受伤极重,若无药圣下凡,绝对熬不过当晚。故微臣估计,明狗的死亡数应在一万五千左右。
只是,微臣无能,未能将大炮守卫的最后一处高地也推平,未能将明狗的粮草尽数焚毁,也未能肯定赵率教那狗贼到底死了没有。
微臣……罪该万死,请大汗降罪。”
第六十二章 南来之风 传递战报
莽古泰听了武讷格的这番话,也连忙出声自请降罪。
奴酋见状,反倒没有立刻便降罪二人,一时之间,汗帐内静至落针可闻。
静谧之中,垂手而立的其中五个贝勒,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相觑垂询:“那么此战,到底是胜是败呢?”
奴酋也在纠结这个问题,因为他这枭雄般的一生活到最后,曾经不屑一顾的东西,反而成了最为看重的,那便是——脸面。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问题始终紧紧萦绕于他的脑际,怎么也想不明白,也挥之不去。
——从抚顺到萨尔浒再到辽阳,明国一败再败,再激烈的抵抗也被他铁血镇压,无情屠戮,包括戚家军、白杆兵这种明军里面的绝对精锐。
却为何一座小小的宁远小城,区区数万困兽般的新兵蛋子,却还是抵抗得这般激烈呢?而现在,还要再加上一座两万人都不到的觉华小海岛……
“难道,是朕真的错了吗?是朕屠杀明狗的作法,真的错了吗?”
从宁远的坚强,到那个老医者的直面死亡,再到觉华岛上近乎决然的抵抗。
终于让这位从未品尝过兵败滋味的枭雄之心态,于不知不觉间发生了一次悄然的,就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转变。
“这么说,觉华岛的明狗,已无再战之力?”
帐内众人,都因奴酋的沉默而停止了言语与思索,唯独匍匐在地的黄台吉,却瞬间想通了这个极为关键的地方,也立刻想到此时不戴罪立功,更待何时?
于是,他便蓦然直起身子,却又郑重地叩拜在了地上,大声说道:“父汗,儿臣斗胆恳请,再战觉华!”
“嗯?”
奴酋和代善等五个贝勒,像是瞬间就被点醒一般,齐齐地看向黄台吉,却又陡然听到了另外一声闷响。
定睛一看,却是多尔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拳请战道:“父汗,儿臣愿随八哥替父汗出征,为大金征战,若不杀光觉华明狗,誓不回营。”
少年的那般英姿勃发与旺盛的精力,看得奴酋怦然心动。
他那郁结的心怀也终于稍感安慰,脱口便道:“好!都是朕的好儿子!都是朕的好儿子啊!黄台吉多尔衮听令!”
“儿臣在!”
“命你二人即刻整备本部骑兵,待天一亮,便兵发觉华,再战明狗!”
“喳!儿臣遵令!儿臣叩谢父汗恩典!父汗圣明!”
黄台吉与多尔衮立刻大礼参拜,代善等贝勒,也都瞬间跪拜下去,口中山呼万岁,贴着冰冷地面的脸上却神色难明,谁也无法猜透看清。
范文程影子一般垂手侍立在奴酋的床榻之侧,瞅着这八位有着议政之权的贝勒脑勺与脊背,神情淡漠。
然而眼眸的最深处,却有着一团隐晦的火焰在闪烁,似乎这些高贵身子所跪拜的,乃是在他们眼中一名不文的自己。
第二日,天尚只有蒙蒙亮,黄台吉便与多尔衮各率三千骑兵奔出后金龙宫寺大营,绕过守备森严的宁远,往海边迅速驰去。
如此毫不掩饰的声势,自然立刻便被宁远守军侦知,然后飞报主帅袁崇焕。
后者得知之后,当即大惊失色,立刻叫来四大将领商议,却无有良策,只能对赵率教与黄重真继续寄予厚望,期盼他们率领觉华军民,再创奇迹。
但是心中,便是谁都不敢再有任何一丝的奢望。
满桂与朱梅左辅等将领,均十分惋惜赵率教。
袁崇焕和祖大寿却分外心疼黄重真,脑中始终萦绕着他那憨憨的模样——看似人畜无害平平无奇,实则满肚子的花花肠子和坏墨水。
只不过,二人的这份忧郁也仅仅持续了大半日的时间,便在一片大笑之中结束了。
非是二人薄情寡义,而是先前故意弄出极大阵仗,鲜衣怒马绕着宁远跑了一圈,又意气风发往海边驰去的大队后金骑兵,过了中午便又灰溜溜地回来了。
其军容虽仍然鼎盛整齐,但那丝有心无力的无奈与颓然,即便是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得到。
奴酋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