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雷,也是最后一个地雷被触发,火铳的巨大声响再次传开。
并且这一次,比之前的接二连三以及此起彼伏,都要密集许多许多。
在重真的带头之下,四百名临时火铳手,就像是在发泄憋在胸口熊熊燃烧的怒火一般,将双管之中的弹药尽数倾泻了出去。
在如此密集的火力覆盖横扫之下,顿时荒草折断,青草四散。
荒草青草如被无形的镰刀割过一般,成片成片地倒下。
而草丛里的建奴与战马,也都像是遇到了死神的镰刀一般。
无论是正面佯攻的还是侧翼迂回的,只要是挨近了第二道战壕的,都无法避免用血肉之躯,或者所谓的镶红铠甲,去抵挡铁砂弹呼啸而来的火辣穿透。
挡无可挡,避无可避,只余凶猛地跳入第二道战壕这一途,才可暂时苟活。
不得不说,在以往的战争之中,一向都是担任着一战而定乾坤的建奴骑兵,即便是在女真八旗之中排名并不靠前的镶红旗,也都还是有些能耐的。
在如此密集的火器攻势之下,战马大多不能幸免,却还是有半数以上浑身浴血的骑兵,咆哮着爬入或者滚入那道现成的躲避之所——二号战壕。
只不过如此姿态,当真是前所未有,比之宁远城下的那次撤退,还要狼狈。
但这些暂时求得了一线生机的骑兵,却并无多少慌乱。
只是显得非常非常焦躁暴虐,一个个红着双眼,犹如陷入了猎人精心布置之陷阱的困兽,狂乱地寻找着出口,寻找着生机。
出口自然是有的,那便是通往三条战壕之间的辅道。
关宁少年可以迅速通行,没道理旗人老爷却找不到。
但是是否为生机,就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了,毕竟天下从来就是没有免费午餐的。
战壕上边,响起了骑兵刚刚开始奔腾的沉闷声响。
旗人老爷对于这些声响是极为熟悉的,立刻便从中判断得出:这伙骑兵的数量不多,大概八百骑。
两个浑身是血的牛录额真甚至还听出,其中之四百并非人马合一的骑兵,而只是虚张声势的战马而已。
究竟是怎样的对手,才可布置出这般精心的必杀战场呢?
两个牛录额真无暇多想,猩红的双眸甫一对视,便已互相点头,有了决断。
——无畏的女真勇士,哪怕陷入绝境,也断无后退的可能。
因此,余下的二百来名多多少少受着伤的建奴骑兵,待火铳的声响终于停息之后,便勇敢地从二号战壕之中站起身来,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弯弓搭箭,往着第三道战壕的方向,完成了第一轮射击。
含怒的箭矢抛飞入天空,很快又因地心引力的作用,被沉重的箭簇带着重重坠下,映衬着璀璨的阳光,就如一群从地面之上蓦然升腾而起的白昼流星。
重真早就带人躲进战壕默默地装填着弹药,将背部紧紧贴在靠近辽河的战壕壁上,并且尽可能地蜷缩起来,以减少受到攻击的面积,受到伤害的可能。
头上,还顶着一个便于携带的坚固的小圆盾。
但,还是有些不甘心如旱濑般缩进洞里的少年,被一箭贯穿脚背,甚至大腿。
惨叫声零星短促而压抑,好歹让幸存的女真骑兵感受到了一丝安慰,寻找到了久违的信心——终于捉到那些无影无踪的伏地魔了。
他们也想完成第二轮,乃至第三轮的射击,因为箭壶之中还有好多的箭矢。
若是机会允许,那些已经阵亡的族人的箭矢,也是可以拿来一用的。
但是好像办不到,因为那两支合拢过来的骑兵队伍中,也有好多好多的劲弩乃至强弓,同样以抛射的方式,蓦然落入初次应用于战场的战壕之中。
(
第两百三十二章 建奴双牛录的全军覆没
对于这种简易而又新型的防御阵地,女真人断然不可能熟练而有效地运用。
加上重真这个狗东西只是将这道战壕,修得足够身着简易劲装的火铳手架铳射击,套着铠甲的高大男子想要蹲在里边便展开身子弯弓射箭,却万万不可能。
因此,想要射箭便只能将整个身子都探出来。
也因此,这些全副武装的旗人老爷,对于“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明军劲弩,几乎没有躲避的可能,也就那套镶红铠甲拥有着一定的防御效果。
然而,这些小巧的劲弩似乎是可以一弩连发的,箭矢数量实在有些多,有好多仰面射箭的女真汉子,都是直接便被数支较小的箭矢射中了面门,一击毙命。
也有好多的箭矢,透过铠甲的些许缝隙,钻入到了女真汉子们强健的肌肉当中,对他们完整的筋骨,造成极大的伤害。
两个格外强壮的牛录额真,也都不可避免地被箭矢射伤。
却只轻轻一刀便贴着铠甲将之砍断,心中不知为何竟生出了那样的感慨——所谓的八旗各色制式铠甲,到底不如奴汗起兵时的十三副遗甲。
近处的明军骑兵正步步迫近,那些曾被女真汉子们无比轻视的所谓强弩,在如此距离中却发挥出了极其强大的威力,将他们压制得几乎抬不起投来。
更远处也响起了沉闷的马蹄声,听那声响,介乎五百与六百骑之间,并且清一色都是货真价实的骑兵。
原来是吴三桂一看那情形,若是再等下去,别说一战而定乾坤的机会,便连参战都要变成一种奢望了。
于是便不等重真发出约定的讯号,悍然策动战马,尽起隐藏在高坡下的麾下,怒吼着冲了过来。
残存的建奴骑兵面面相觑:“没有思考的时间了,更没有待援的可能。”
不仅因为这本身就是一支托大的孤军,还因为那伙从始至终都只有几个侦察兵露过面的明军,攻势阴毒凌厉,丝毫不给人喘口气的间隙。
仅存的女真骑兵们不仅遥想当年,曾几何时,他们也是这般压制明军,压迫明军惨败退却之后,却仍守着家园的汉家百姓的。
这些百姓甚至于有了一个专用的称呼——汉奴。
与明国对悍勇的建州女真的称呼——建奴,针锋相对。
外表粗犷,实则颇为狡诈的两个牛录额真,不是没有想过利用明军的火铳手,打击明军的劲弩骑兵。
然而,那些火铳手不知是因为没有弹药了,还是早就预料到了误伤这种可能,竟好久都没有一支火铳再次响起。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被困在这道泥土气息还十分新鲜的沟壑里,女真勇士的血勇与骑兵的优势,都正在迅速地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