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上能分辨一二,普通的跋野骑兵都操马刀或是一种弧度更大的弯刀,跋野部的头领喜用短戟护身,又称护戟。
避无可避,惟有夹马迎上,老邵下意识的一夹马腹,跨下坐骑如电闪一般掠出,行不足百步,与那人金戈交错。双戟相错,交劈过来,老邵抬刀相格,凌厉杀气先戟而至,大喝一声:“后仰。”相错的双戟劈断横刀,明晃晃的戟刃贴着老邵后背,直望迦叶面门撩来。
幸得老邵先大喝一声,迦叶下意识翻身后仰,那雪白的戟刃贴着迦叶的鼻尖扫过,寒厉的杀气刺痛迦叶的脸面。几乎没有考虑,手中满弦的稍弓移指左侧放开。箭及腋下,那人身子陡然一陷,奇异的让开一寸空间,避过利箭。
两马错过,那人并未回马追来,想来是不愿为单骑二人费时间,朝西边密集的乱兵杀去。
跨下骏马泼蹄急奔,迦叶回想起戟过耳际的咆哮大响,吓出一身冷汗。骏马冲下缓坡,老邵身子还贴在马背上未曾起来,迦叶拿手一拔,说道:“跋野人未追来。”老邵身子一歪,栽下马去。迦叶大惊失色,顾不得去捞缰绳停马,身子一侧,径直滑跌下来,手足并用爬到老邵身边,却见一柄雪白的断刃插在他的胸口,胸襟让鲜血濡湿。
鼻息已无。
老邵把身子后仰势必会将迦叶撞下马去,往前俯身,却硬生生的压在自己那柄被劈断的残刀上。
一股悲怆涌上心头,往昔浮出心湖。
“多大”
“十四。”
“哪里人”
“高昌罪民。”
“噫,又是一个高昌奴兵。身上没有几两肉,还不够胡人啃几口的,拿得动长槊吗算了,你去领张陌弓,当个射手,命会长一些。我是这队的队正,你叫我老邵就行。”
无论是在仆营步卒还是河西甲士,优秀的射手总是首先保护的对象。
一名孱弱的少年在死亡率最高的晋昌仆营里生存了三年。
胸臆间的悲愤满得要喷涌出来,迦叶跪地仰天,紧咬下唇,将喉咙眼里涌动的嚎叫压下去。跋野人很快就会到两翼搜寻,迦叶拔下老邵胸口上的断刀,插到干土里,抱起僵绳的尸体,横到马背上,跳上马背,纵马往北而去。
巍巍青丘山,胡骑、马贼纵横,然而纵死金戈之下,埋骨流沙地里,也好过去做那不值一钱的高昌奴兵。
在那一刻,迦叶感觉自己就像风。:第三章 青丘弱水
青凤历三十六年九月,中陆的月光落在青丘山的泉水之上,纤细的赤足踩着乱石上浮动的枝叶碎影。
星辰草漫过山野的暮秋,西州莽原沉浸在清冷的月辉之下。女孩以柔媚的嗓子唱起古歌,水流石涧稚音清越。
女孩稚气未脱,柔媚的脸庞已是十分的秀美,白色衣裙,独自唱了一阵,揽裙蹲在泉边,掬了一捧清水,将精致的小脸浸入凉凉的水里,剔透的水珠从指缝、掌缘溢出,抬起头,微敛着眸子望着天边流卷的浮云。
穿着藏青长衫的老者默默望着泉水里支离破碎的影子,闪着冷光的发丝被夜风吹散,似乎是映出天边流云浮掠的暗影。
女孩抬起头,看见老者双眸里噙着清泪,伸手去扯老者的衣襟。
“爷爷”
老者低头看她,握住她的手,将她牵下泉边乱石:“我的朋友埋葬在这里,还有许许多多的人,我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他们为了无谓的战争,葬身此地。”
“无谓的战争他们都葬在这里”女孩顺着泉水望上去,两边没有一座坟茔。
“都死在这里。尸骸虽然归乡,但是血肉败坏,灵魂已渗入这片土地。归途黯淡,无处找寻,这些褐色的泉石,或许还映着当时的战火。”
女孩惘然不解,从怀里掏出一只雕饰着西夜影麟图的檀木盒子:“蔡爷爷送我漫金苔,浮在泉水上,就能照亮归途了。”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漫金苔,跪在乱石前,郑重其事的将漫金苔送到水里。
蔓金苔,小叶色如金,宛如无数只萤火虫聚在一起,体态有如鸡蛋一般,浸入泉水之中,小叶分散开来,蔓于水波之上,晶莹光泽闪烁夺目,将乱石上的枝叶碎影照得淡淡若无。
老者看着女孩天真烂漫的举动,锁在眉间的忧伤稍减。
归途人生数十载,归途可处觅,又岂是这区区蔓金苔能够照亮的
隐隐的震动传来,像是远处的大山崩裂。
女孩望向让疏林山影挡住的远方,神情里有些畏惧,紧紧牵着老者的衣襟。
“河西建郡也有五年了,还是不能安顿啊。”老者手轻按着女孩精巧的头颅,“那是拔野的铁骑,燕然,我们走吧,这些年来,我已厌倦了战争。”
“为什么又要打仗”
“帝国的责任,或者说是大帝国的厄运,大帝国的身侧容不得强大的邻居,等你长大的或许会明白,青丘山的泉水并不总像你看到的这般晶莹洁净,泉底的石床都是沉积干涸的血色。”
老者抱起女孩正要离去,从山林里钻出一个削瘦的身影,却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背上斜挎一张四尺长的稍弓,稍弓内侧还系着一只鼓鼓囊囊的锦饰布囊,箭囊却挂在左腰间。
少年没有注意立在树下的老者与女孩,目光让泉水里的蔓金苔吸引住,挽起袖子,正要伸进水里去捞。
“咦”女孩从老者怀里挣扎下来。
少年转过头来,却见阴影里藏着一双动人明亮的眸子,好似这让月色映着的泉水,在夜色里流着光,心神一震,只觉得这双眸子能吸人心魄似的,让人情不自禁的喜欢。待她走到月光里,却发现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秀美女孩,和善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龄来。
女孩走到少年面前,指着泉水里的蔓金苔:“这是我的,不许你去碰。”少年头微侧着:“这物什长在水里,怎么说是你家的你若喜欢,分你一半,我也没工夫都捞回去。”女孩轻哼一声,指着少年:“不单这蔓金苔是我的,连你也我的,你是晋昌的奴兵吧”
少年脸色大变,惶然左右顾视,再无心思去捞苔叶,心里盘算着如何脱身离去。
少年身上衣服破烂,却能辨出是河西郡诸折冲府步卒所穿的窄襟紧袖兵服,背上所负的长弓也是河西郡兵制式兵器;看少年的年纪只有十六七岁,如此年少,只能是河西仆营的奴兵。
老者从树下走出,将女孩子揽在怀里,望着少年,问他:“你是高昌人,还是车师人”少年这才看到老者站在树下,心里大惊,揉揉眼睛,树下光线虽然暗一些,却还能勉强看到见物什,为何适才完全感觉不到这个老人
蹄声如雷,如在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