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看向徐汝愚,看他有何言语相对。
徐汝愚神色沉毅,只用淡淡的语气说着:“你知今日一战,有多少人殒命四千众。为你一人之私义,而害千万人性命,这样的仁义,不要也罢。”挥了挥衣袖,侧过身来,说道:“祝昆达冥顽不化,为一人之私欲,迫兰陵全城陷战火,罪当诛,斩立决。”
私义、私欲
千万人的性命。
樊彻乍闻此言,如遭雷殛。
两名精卫闻令走出,架起祝昆达往外拖去。祝昆达挣扎着嘶喊:“徐性小儿,你要杀我便来,为何要如此待我”
“徐性小儿,欺世盗名”
人已拖出府去,声音仍遥遥传来,戛然而止,樊彻却猛的一惊,这才惊觉堂上这许久无人言语,气氛古怪沉郁。徐汝愚转身望来,说道:“人最易受到蒙蔽,执着自己的信念,却害千万人性命,忠贞守义、情仇恩怨、天下霸业,修史以来,屡见不鲜,樊翁数十载谨守家族之义,可曾真真想过越郡那如蝼蚁一般生存着的平民百姓。”又与众人说道:“各自准备渡江之事吧。”说罢,出了大堂,径直往后宅走去,彭慕秋率领护卫紧随其后。
樊彻怔立当场,邵海棠微微摇头,与方肃等人走了出去。樊文龙低声唤道:“二伯。”不见应声,也微叹着走了出去。
十一月二十六日,兰陵西北的江水大堤之上,旌旗猎猎,江面上千舸竞渡,江堤下兵将横阵不见其尾。
徐汝愚于这一日,携兰陵一战之威,令十万归降军渡江北上,进入雍扬西境。除了子阳雅兰率领一万武卫军驻守吴州各处,洛伯源率领一万武卫军返回江宁,五校军、骁卫军也陆续返回凤陵行营的驻地,徐汝愚仅率领三千五百名青凤骑随归降大军渡江北上。
就在这一日,徐汝愚负手站在江水大堤之上,接到呼兰铁骑已经渡过河水南下击溃流民大营的消息。
“北地寒气已降月余,河水将封未封,冰棱塞河,舟楫不行,然而人马也不能立冰上。伯颜子义令人凿冰莆城,五千精锐拽马尾泅渡江水,奔袭桃陵。河南诸家皆未有防备,桃陵流民大营背山结阵,一击而溃,陷谷地不得出,三十万流民大营悉数降敌。伯颜子义释之,流民四溢,人漫其野,伯颜子义令精骑四出,缚流民大营大小头领千余人,尽斩之,再出精骑逐杀流民”
河水将封未封,舟楫不能过河,人马也不能立冰上,各家警惕心在此时最弱,只在河水南岸留下少量侦骑,大军早躲入营垒避寒。伯颜子义寻着一个空隙渡河,各家都来不及派兵截击。呼兰铁骑渡过河来,各家又不敢先与之野战,令伯颜子义得以率领五千铁骑在河水之南的平原沃野之上纵横。
流民大营虽有三十万之众,但是妇孺居半,青壮男子又不识军阵,所结的步营阵又能有几分防御力,又如何能挡得住铁骑的冲锋最终还被赶入山谷绝地,不得不降。伯颜子义率五千精骑在河水南岸,三十万生俘令他也生出尾大之感,各家都出精锐来围,稍有不慎,就有全军覆灭之虞。伯颜子义将三十万生俘释放,待流民走散、一时间又不能联络组织的时候,再出精兵去捉捕头领,将头领杀光,三十万流民大军就没有一点威胁,然后就毫无顾忌的四处逐杀。有流民相隔,各家精锐生怕流民冲散己方阵形,让呼兰铁骑所乘,也不敢来围击。只得任五千呼兰铁骑在千里沃野上屠杀流民。
徐汝愚微微一叹,挥手让赵景云退下去。
徐汝愚目光落在气势恢弘浊浪相簇的江水之上,带着哀伤、略有着落寞却又大志洋溢的眼神,仿佛嵌在灰暗沉凝气度之中的一粒星子,明亮清晰,然而于他自身而言,却有些茕茕孑立了。
幼黎素手轻执徐汝愚的一角衣襟,轻轻依在他的身侧,随他一起将目光投在浑浑汤汤的江水之上,心情迭荡起伏,有如江涛。:第一章 渡江问策
数九天气,江宁城里湿寒刺骨,听着窗外萧萧寒风,围着火炉饮酒,最是写意。
巫青衣挑开一角帘子,寒风扑面,神志一凛,倒有几份爽然,望着室外阴霾的天气,忖道:南方的第一场雪,就要下在江宁了。走到桌前,从盘中取出一只杯子,执壶斟满,浅浅泯了一口,美眸瞬间轻笼上一层迷离醉意。
萧远挑帘走进来,双手捧在嘴前,呵着热气,大步迈到火炉前,手凑向腾跃跳动的火焰拼命搓着,嘴里嚷嚷着:“河水刚结上冰,寒气就钻衣刺骨,赶明下雪,谁还往屋外跑赶明儿指定下雪,天阴得跟盖子扣着似的。”眼睛却瞅着巫青衣手边的酒壶。
巫青衣从盘中取出一只杯子,萧远嘿嘿笑着,说道:“不敢劳烦青衣姑娘。”取出一只大青瓷碗来,掀开酒壶盖子,“咕咚咕咚”倒了个空,大青瓷碗才七分满,举碗凑到唇边,满灌了一口。
酒液下流,咕咕作响,寇子蟾心疼的皱起眉毛,说道:“拿美酒饮你,直如饮驴。”
萧远却不应声,又灌了一口,才放下浅了小半的青瓷碗,说道:“府里让写策子,你可写好没有水大人适才遣人来议政堂催了,说是今夜就让寇夫子你派人送过江去。”
寇子蟾将写满蝇头小楷的一纸绢书,仔细叠好,递给萧远。萧远接过来,凑着火炉封漆,寇子蟾从怀里取出一枚印章,在封漆上加上私戳。
巫青衣蛾眉秀如青山,微微上挑,望过来,说道:“兰陵那边十多万大军渡江,要是下雪,可真是困难啊。”
寇子蟾微微一叹,说道:“相比汴州,这边也不算什么了。”
巫成说道:“江宁对此早有预料,徐汝愚在江北为何却惊惶失态”
徐汝愚在兰陵得知呼兰铁骑突然渡河,一面督促兰陵附近的十数万降军渡江,一面派人疾驰回江宁问策。
江宁对呼兰事知之最详者,莫过寇子蟾也。
徐汝愚频遣使者问策,便是在渡江船上,也曾派出一名使者过来。巫成却将此看成徐汝愚的惊惶失态。
寇子蟾蓦然睁开双目,眸光泫然清湛,映在巫成的眼眸里,似能看透人的心肺。巫成蓦的一惊,暗忖:哪里是没有修为的人的目光
巫青衣横了一眼巫成,让他不要胡乱言语。
呼兰铁骑渡过河水击溃桃陵流民大营的消息早就传遍天下,阳武、桃陵等人尸骸遍野。至少有十万数以上的流民死于斯难,更有无数计的流民往南蜂拥。江宁虽然早就预料到呼兰铁骑会在年前渡河南下,也预料到呼兰铁骑渡过河水,对汴州等地将是一场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