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湖上有许多画舫渔舟,舟上灯火映在水里。秦钟树借着微光,心有所思的走在湖堤上。
有水汇入桑泊湖,一架石桥横亘其上,秦钟树抬阶而上,一艘渔舟从桥洞钻出,往湖里驶去。既未升帆,也不见摇橹操桨,舟逐波而行,舟上也未点灯,隐约辨得见舟首有两个人影执盏相对。
秦钟树眼生羡意,举起手中酒皮囊子,大声说道:“我有平城秋露,上舟对饮可否”
闻声,舟即停下,不见舟上人有何动作,渔舟逆波便向岸靠过来。秦钟树心里一惊:江宁真是藏龙伏虎之地也。快步下石桥,提足便要向船头跨去,在那一瞬间,蓦然看清其中一人正是徐汝愚。
秦钟树一惊,脚伸出一半,离船舷还有三寸距离便踏下去,大骇之下,身子便向下载去,身子下沉稍许,便觉踩着实地,心里正觉奇怪,欲要低头探看,只觉一股吸力攥着自己往船上拖去。
秦钟树刚站住脚,舟又离岸往湖心缓缓驶去。
徐汝愚也不管秦钟树惊惶未定,从他手中取得酒皮囊子,拔开塞子凑到鼻端闻了闻,说道:“果真是平城秋露,饮一杯如何”
背对秦钟树而坐的那人伸出持杯的右手,让徐汝愚给他斟上酒,浅尝一口,说道:“只是没有泽湖蟹。”
宛陵沿淮水向东为羽咋军镇,再东近海处为平邑,亦称平城。平邑产美酒,其名“平城秋露”,性烈,居天下之首。泽湖产蟹,肥美绝天下,其中又以肚色奶黄,背青爪钝为极品,有言“酒美蟹肥人团圆”,便是指平城秋露与泽湖蟹。
秦钟树猜出身形高大宽阔之人是何人,定了定心神,长揖而礼,说道:“小子秦钟树见过陈大师。”
陈昂哈哈大笑,转过身来,说道:“倒是个机巧的人物。”
夜色颇浓,秦钟树却能看见他的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蕴含着无限生机,予人亲切之感,随之清矍瘦脸清晰呈现自己的眼里。秦钟树睁眼再看时,一切又隐于夜色中,只看得见模糊的轮廓。
秦钟树这才知道上船之所以能够看见徐汝愚的脸仍是徐汝愚愿意让他看见。
徐汝愚指着身边示意秦钟树坐下,将自己的杯子斟满,递给秦钟树,说道:“你用我的杯子饮酒。”随手探向水面,缩回时,手中已有一只晶莹剔透的冰杯,给自己斟满一杯,浅饮一口,又大灌一口。
秦钟树心里揣测徐汝愚现身此处的用意,举着杯子浅饮。
徐汝愚凭舟逐波往湖心驶去,偏偏避过别的船只。夜色浓重,又无星月,渔船静静划在与夜色一样静寂的湖水,别处根本感觉不到这艘渔舟的存在。三人饮着酒,秦钟树满腹心思,饮了几怀,已有三分醉意,却支耳注意听徐汝愚与陈昂的谈话。
徐汝愚见秦钟树已有三分醉意,便不再给他斟酒,只与陈昂对饮,以武道精义与天道玄理佐酒。秦钟树对玄学也有钻研,然而徐汝愚与陈昂所谈论的天道玄理乃是因为自己修为升华而悟得,比瞑坐思玄所得,自是更加精微玄妙,更是秦钟树经验之外的道理,自然也不为秦钟树所理解。
听了许久,秦钟树昏昏欲睡,不禁怀疑:果真是凑巧相遇:第十章 桑泊微澜
徐汝愚与陈昂执盏言谈,声音微弱,几不可闻,秦钟树本有三分醉意,听了他们玄奥难明的玄理奥义,更觉昏昏欲睡,只是心里惦记着徐汝愚现身此处当有别有用意,勉强振作精神,静坐在两人的身侧。
渔舟在夜色里静寂的滑过,一漾一漾的水波拍击舟底,发出细微的天籁之音。
舟行至湖心,徐汝愚起身钻入乌蓬舱里,拿着火烛与一束画卷出来,说道:“今日得一幅佳作,与钟树一道赏之。”右手微抖,将画卷展开,软柔的绢纸一端执在徐汝愚的手中,一端似乎由虚空里凭空生出的力轻执着。
陈昂颔首立在一旁,脸上挂着细微不可觉察的笑静观。
秦钟树不习武,但也听说徐汝愚的修为在当世已是十人之列,眼睹此景也不觉异怪,借着火烛的微弱红光,凑过去看画。
其心摇曳,若风中之烛,秦钟树怔望着画卷之上的巫青衣,只觉魂魄飘忽,痴望了许久才将恋恋不舍的目光收回。
秦钟树说道:“李公麟笔力甚健,其名不虚,然而这画卷之上的巫青衣未免太沉寂了。”
秦钟树想着巫青衣清亮的眸子,邃然而生机盎然,画卷之上的巫青衣的眸子却有些黯然,让人看了心里油然生出凄恻之感。
徐汝愚说道:“我曾在鸡鸣山下见过巫青衣一面,也觉瞳睛失了鲜活之气。”见秦钟树又将目光移到画上,说道,“然而此画却无失神之憾,李公麟所画乃是江水之上的巫青衣。”
秦钟树神色微凛,心里细思起巫青衣每次相见的细微变化,暗叹一声,忖道:徐汝愚仅见巫青衣一面,却能从画中推测出她留恋江宁的意思,真是视物入微,旁人不及。
徐汝愚不将来意挑明,秦钟树也不知如何应言。
徐汝愚比秦钟树稍高寸许,微微颔首望着秦钟树,说道:“你可是猜得袁隆义此行的用意”
秦钟树微微一怔,细思片望,反问道:“宣城老者是为何人”
“静湖大宗嵇思勰。”
秦钟树说道:“两霸并尊,荆南可存,嵇思勰以此游说他,袁隆义遂有此行。”
徐汝愚微微点了点头,说道:“能知静湖之秘者,绝非普通世家子弟。时至今日,你仍不愿言明身份,令江宁诸公如何信你”
秦钟树脸色一滞,缓缓垂下头来,轻叹不语。
徐汝愚回到原先的话题上,自顾说道:“静湖以汉统存续为己念,虽言不干涉天下势力之争,却做些让人恼得也恼不得的事来。”
宜观远、梅映雪俱是出身静湖,可不是让人恼得恼不得。
徐汝愚继续说道:“月前,我与霍青桐在芜州相会,世人皆猜霍氏欲将荆北城池让于江宁,江宁与南平各据彭蠡湖之侧。江宁力不足以侵南平,南平精锐多在成渝,也不能侵江宁,两家各取守势,自安于境。嵇思勰看我是那种不安分守己之人,遂请袁隆义,要求江宁立三家不侵之盟约。应该是这样吧,袁隆义今夜约见,我却避在此处饮酒。”
秦钟树脸上现出颓唐之色。
袁隆义今夜若能与徐汝愚相见,必言三家盟约之事,形势之下,徐汝愚不能拒也。
江宁虽然在北线有诸多动作,惟可肯定徐汝愚绝不会轻易对东海用兵,扑朔迷离之下,则掩藏着针对南平的阴谋。如果允袁隆义之议,徐汝愚先前的谋算皆有可能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