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1 / 1)

庆余年 猫腻 8059 汉字|0 英文 字 5个月前

第四十七章

两天之后,车队已经缓缓地驶入了苍山腰间。

煌煌苍山雄壮无比,数百年前却被一代帝王使动数十万苦役,强行在山里开出一条可容马车行走的官道,以方便自己在苍山消暑度假,而事实上,这条耗资巨大,劳民伤财的山中大道修好后不久,那位帝王便死在了妃子们的柔软身躯上,竟是一次也没有使用过。

数百年间,天下不知多少次兴亡离散,但渐渐的,这座离京都最近的大山,成为了达官贵人们的后花园,从前朝起就颁行了许多条法例,确立了苍山身上那股浓重至极,连凛凛山风都无法吹拂去的官家气息。

从那以后,苍山禁止行猎,禁止烧林开荒,禁止了一切穷苦民众所能从事的所有事情,纯粹成为了有钱人家的度假胜地,如今的苍山,除了一些庙宇苦修士,还有一些隐士之外,其余的地方都被皇帝赏给了朝中一些大臣们,用来兴建别业,聊解朝政繁复之苦。

范族的别业修在山腰,是先帝驾崩前半年赐的一处好地方。四周十分清静,庄前一道清流小溪,山巅的红叶坠下,便从这道清流里飘了下来。溪旁黄花点点,庄内歌楼寂清,值此冷清暮秋时节,天上雁影稀落,说不出的寂寞清旷。

范闲一行人到后,山庄便顿时热闹了起来。早有打前站的人将庄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因为不知道大少爷与少奶奶、小姐准备在这里住多久,所以范府准备了许多干货野味,甚至还在京里府中调了三个唱曲的姑娘进山,每天在那里咿咿呀呀地唱着,也不知道吓跑了多少正在储食过冬的小松鼠。

“真是个好地方。”自有下人去安顿房间,范闲信步走到山庄石坪前端。看着脚下不远处竟然就有云雾轻飘,远处的瘦山青林也是格外清晰,不由发出一声感叹。

林婉儿轻轻靠在他的身边,微微一笑说道:“确实挺好,小时候也来苍山住过一段时间,还不如你家这庄子清幽。”

“是我们家。”范闲纠正道,然后又心疼地将妻子的衣领系好,这山上寒气重。还真担心她身子没养好,却先感冒了。

林婉儿嘻嘻一笑道:“知道了,相公。”

此后数日,年青男女们便在幽静地山中度日,仿佛不知世上是何年月般平静快乐,这种生活是范闲已经睽违多日的美好,所以他显得格外享受,每天不是带着婉儿在滑滑的山路上行走。便是站在妹妹的身后,看她那枝细细的毛笔,是如何将这苍山美不胜收的景致尽数收入纸上。

这也算是婚后林婉儿与范闲之间真正的夫妻生活了,在这段日子里,这对新婚夫妻间。渐渐由最初的一见钟情,到后来地隔墙相会的刺激,再到之后的忧心忡忡,终于可以安心地享受着一种叫**情的东西。激情之末。化作幽香,更是持久。

一日清晨,林婉儿懒懒地睁开双眼,下意识里将肉乎乎的胳膊轻轻一搁,发现身边却没有了人。尤有温暖的被窝里,相公不知道去了哪里。

林婉儿并不惊讶,自从洞房之后,她便知道。每天范闲起床起的极早,不知道是去了哪里,然后在自己醒过来之前,又会悄悄地回房。

她一直有些好奇,但住在范府的时候,也不方便做什么。如今来到了苍山之中,身旁再无长辈和那些烦人地老嬷嬷,林婉儿眼睛骨碌一转。起床拿了件厚厚的披风系在身上。套上了软软的鞋子,像个小偷一样鬼鬼祟祟的开门出去。

迎面一阵山间晨风。冻的她打了个哆嗦,她不敢多耽搁,偷偷一笑便去了行廊尽头地另一间主房,敲了两下门。睡眼惺松的范若若听着她的声音,赶紧起来开门,身上也只披了一件单衣,冻的够呛,搓着手苦脸说道:“嫂子,这么早?”

林婉儿到了苍山之后,一直被遮掩在微羞可爱性情下地些许小胡闹终于展现了出来,她伸伸舌头,抱着若若的腰,拉着她钻进了暖和的被窝里,十分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范若若不大习惯和别人睡在一张床上,所以感觉有些怪怪的,倒是这位小嫂子倒是亲热的狠,将若若抱着,脸凑到她脸旁,轻声问道:“知道不知道你哥每天天不亮的时候都会去做什么?”

范若若的腰上感觉到嫂子的手冰凉地,心想这要是哥哥见着了不得心疼死,赶紧捉住她的手暖和着,没好气道:“你们是两口子,怎么跑来问我。”

林婉儿好笑说道:“你那哥哥成天神神秘秘的,不说这事吧,就说每天晚上,咱们俩人在房里说话下棋的时候,他跑哪儿去了?你不好奇?”

听嫂嫂这般一说,性情沉稳的若若也不免有些疑惑,每天哥哥早上是例行的练功时间,这个她是知道的,但是最近这些天晚上,哥哥也都会消失一段时间,还真不清楚他是干什么去了。

“早上哥哥要练功,晚上……还真不清楚,到时候找他问一问。”

林婉儿好奇道:“练功?练的什么功?我们能不能去看看?”

“嫂子,你就这么好奇。”

“当然啊。”林婉儿地眼睛亮了起来,像极了避暑庄里地那泓湖水,“自家相公在做什么,当娘子的,好奇一下也很正常。”

范若若这才知道,这位郡主嫂嫂,原来真没有太多宫里地习气,某些方面感觉倒比自己还要胡闹些,不由一笑说道:“这么冷的天,如果是我成婚了,宁愿在被窝里睡大觉。你这时候跑出去,如果被哥哥看见了骂一顿,我可不帮嘴。”

林婉儿还真不知道范闲发脾气是什么模样,但知道夫君的性情,苦了苦脸。忽然间,她转而笑道:“如果成婚?如今深秋,看来我们家的小姑子开始春困了。”

不知道是被窝里两个人挤的太热,还是羞的,范若若的脸也淡淡红了,没好气道:“哪有你这样的嫂子。”伸手便去挠林婉儿的痒,林婉儿哎哟一声反手相袭,年轻的姑嫂二人在床上闹来闹去,青春少女气息逼人。

范若若终是不及已婚妇人的手段,气喘吁吁,无可奈何之下起了床,却是将郡主嫂子包了一层又一层,确认山风吹不进姑娘家的脖颈,才放心地拉着她的手出了山庄,去找自己的兄长。

此时天色熹微,庄里的人们还在准备晨间的事物,也没有人注意到两位主子竟然像小偷一样地溜了出去。山腰里的一大片都是范家的产业,所以并没有旁的人前来打扰,两位姑娘踏着秋露,小心翼翼地沿着林间小道往山边走去。

“确认是这边?”范若若皱眉道:“这山如此大,咱们别走迷路了。”

“放心吧。”林婉儿笑着说道:“我有直觉,相公在哪里,我似乎都能感觉到。”

范若若没奈何心想,也只有相信这个不可靠的直觉了,虽这般想着,但她却注意着脚下的土地,发现确实有人踩过,这条小道如此清静,想来除了自己的兄长外,也没有谁会有如此雅兴,尽往荒山里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妙龄少女终于拔开秋叶,拭去衣上露珠,穿过了这片林子,来到了山边。幸亏林婉儿吃了费介的药后身体大好,不然这段路恐怕都会坚持不下来。看着嫂子脸红耳赤的模样,若若心疼地给她擦了擦脸,又提醒她系好已经解开了的披风前扣,二人才将双眼往前方望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只见这边山下是一处苍山难得一见的缓坡,上面是秋霜之下犹自青绿的草甸,而往上望去,却是一道足有十来丈高的陡崖,坡势奇急,乱石之中,隐有黄竹如剑般刺向天空。

崖壁之上,是一个人,正是一身单衣打扮的范闲,看他的模样,竟是准备要跳崖!

林婉儿一看之下,惊骇莫名,张嘴便准备一声惊呼,阻止范闲的举动。不料此时却一只柔嫩微凉的手掩住了她的嘴唇。

范若若眯眼看着悬崖上的兄长,强装冷静地说道:“放心吧。”不知道她这种判断的信心是什么。

此时范闲已经是从悬崖上纵了下来,只见他的身体在乱石之间跳行,每一步都险险踩在唯一可以着力的地方,而随着下降,他的速度的也愈来愈快,有好几次都险些撞到了竹子上面。

但他似乎有一种先天的预判般,总是会提前一个转折,或是两个转折前便已经选好了落脚的位置,以及反震力量的大小,擦竹而过。

这依赖于他体内霸道真气,所带来的强悍控制,更依赖于从五竹处耳濡目染的本能。

其实不过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的人已经像道黑光般,穿透竹林乱石,稳稳地落在了草甸之上。范闲微微转头,诧异地看着这边的两位姑娘家,说道:“你们怎么来了?”

他的气息丝毫不乱,陡坡上的疏竹却是被余息带的轻轻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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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四十九章

不知道过了多久,范闲从雪地中爬了起来,动作显得很缓慢,似乎还没有从先前的情绪中摆脱。这把烧火棍保护的非常好,自己花了很多天才将三个部件重新凑到了一起,发现各个部件都非常好,就连光学瞄具都十分完美。范闲此时才觉得自己当时踢箱子两脚,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他是个军盲,所以光是熟悉手中这把武器都花费了很多天的时间,而真正进行训练后,才发现,原来理想与现实总是有很大差距的,当你发现阳光照进梦里的时候,才忽然明白梦原来是假的。

怎么测距,怎么瞄准,怎么保证流畅的运行,都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所能知道的知识,范闲也没有老师,他只能自己慢慢摸索,而瞄准的距离越远,则越不容易击中目标,而关于计算风差影响和测距,这更是难中之难的问题。

好在他身上的许多特质弥补了这些不足。首先,他很冷静,有一种酷似五竹的冷静;其次他很稳定,那股无名霸道真气让他的肌体始终保持在一种很平衡的状态下;最重要的是,他很有耐心,很有猎手的耐心,这一点则要归功于前世的遭逢和后世的“午睡”,只要体内的能量能跟得上,范闲相信自己可以潜伏在一个地方一整天不动。

从雪中爬起来后,他感觉身体有些冻僵了,所以缓缓催动体内真气,缓和了一下微微麻木的四肢,然后看着身边像只旗杆一样站着的五竹,摇了摇头:“如果对手是燕小乙,我不能保证在击中他之前,不会被他用箭杀死。”

五竹冷漠说道:“你没有必要用这个。”

范闲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抱着狙击困坐愁雪,皱眉道:“其实我知道,我自己的实力在八品上九品下之间,叔以前一直瞒我,是不想让我托大。但是以后如果要对付那些九品上的高手,手中有些别人不知道的武器,总会好一些。”

五竹说道:“在我看来,你依然只有七品的水平。”

范闲自嘲一笑道:“那我还能杀死程巨树,还能和宫典对一掌。”

五竹木然道:“宫典有八品,程巨树顶多只有七品,也许……我澹州这十几年的时间,整个天下的武道修为都下降了。”

…………范闲皱了皱眉头,将臀下的雪拍了下去,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听着这句话,不免有些异样的感觉,至于异样在何处,一时间自己也没有办法解释清楚,摇头说道:“我需要让自己强大起来,不然无法保护身边的人,婉儿还有皇室与长公主,若若呢?不要忘了,她其实也是个没有母亲的可怜孩子。”

五竹沉默着。

范闲微微一笑,此时月映雪山,夜间微微清亮,照的他那张容颜显得愈发清美无尘。他看着有几粒雪籽落到了五竹双眼上蒙着的那块黑布,不知怎的心头一动,做出了一个从小到大都不大敢做的动作。

他踏前一步,细心地伸手,想将五竹叔眼上黑布的雪花拣下来,动作很温柔。

五竹退后一步,这一步退后所拿捏的时间,分寸无不妙到毫巅,让范闲的右手有些尴尬地停留在了空中,距离五竹的脸约有半尺的距离。

“回吧。”五竹从他手中接过那把狙击枪,转身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范闲看着他消失的地方,心里头涌起一股淡淡的忧伤,这样一个丧失了记忆的绝世强者,只拥有极少的一些过去,那他的将来会是什么模样?

――――――――――――――――――――――――――山中不知岁月,范闲每天极其自律的清晨起床,进行武道修行,晚上也会抽出一些时间去与五竹叔在这座山里学习暗夜行者的本领,大部分的曰子都在与林婉儿和妹妹过着舒心的曰子,看着庄园里的姑娘们拢在一处斗诗、斗画、斗曲、斗牌,曰子一天一天的就这样晃过去了。

中间叶灵儿与柔嘉郡主也来小住了段时间,几位贵人家的小姐不免又开了个小型诗会,柔嘉姑娘似乎也从范闲大婚的伤心事里摆脱了出来,只是忽闪着那对柔情似水全不似十二的双眼,求着范家哥哥写几首诗来听,范闲哪能上这种当,借口上山打母老虎逃了。

将近年关的时候,好不容易摆脱了族学困扰的范思辙屁颠屁颠地坐着马车上了苍山,兴高采烈地拉着月余不见的嫂子打麻将,在他看来,牌桌之上能够找到林婉儿,就像是绝代剑客找到一个堪与自己为敌的高手那般,正所谓,人生寂寞如雪啊……当然,范闲兄妹三人在庄园里聚着,身为少爷的他,也不会忘记自己妻子的那位兄长,早已派伤愈后的藤子京将大宝接了过来,沿途有王启年小组暗中护送,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这天中午吃过饭后,范闲让下人套上马车,和林婉儿两下人下到山下十里处,去迎接大宝。没过多久,便看见车队来了。等车队停好,藤子京赶紧上前给范闲与郡主少奶奶问安,林婉儿知道这人是范闲入京后的第一个亲信,所以也挺温和应对,只是一颗心早飘到马车上了。

“小闲闲。”

不用说,一听这称呼,就知道大宝下了车。范闲苦笑一声,抱拳一礼,然后上去迎着自己这位数月不见,身材犹自臃肿的大舅子。大宝看着四周的山景有些好奇,张大了嘴巴呵呵傻笑着:“京里的雪可要小很多。”

苍山雪大,路上都积了不少。林婉儿看着哥哥头发上的雪屑,心疼地走上前去,替他抹了下来,将自己准备好的狐皮大氅套到他身上,埋怨道:“父亲也是的,明知道苍山上冷,也不知道多准备几件。”

范闲微微一笑,心想宰相大人毕竟是个男子,如今的林府中又没有几个女子,就算他再爱护大宝,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他接着转头问藤子京:“路上没出什么事儿吧?”

“没。”藤子京沉着应道:“就是入山前的路口,和另一家来过冬的马车抢了下道,对方看我们坐的相府马车,就让了。”

苍山赏雪景,避盛夏,本就是京都里的贵人最喜欢做的事情,而且入山的地方,还有些地方上的兵士把守。这只是件小事,范闲也没有放在心里,略寒喧了两句,便准备上山。

不料此时却听着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不一会儿功夫,一队马车便气势汹汹地开了上来,此处正是分岔处,所以顿时变得十分拥挤,再难上行。

“就是他们。”藤子京有些为难说道:“少爷,我没有说,是不想您生气。”

那马车里的家丁们看见堵在了这里,已经开骂了起来。范闲眯着眼睛望过去,才知道原来是礼部尚书郭攸之家的马车,不由微微一笑,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们这边没有什么反应,那边却看明白了,原来是在山下就抢过一次道的相府马车,郭府再如何也不敢和相府争道,所以气焰顿时消了许多。

“相府的车,也不能总拦在路口不让人走啊,我们已经让了一次了,你们就不能快些?”郭家马车里传出一个让范闲有些熟悉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浑身华贵的公子哥从马车上下来,指着藤子京一行人喝斥道:“还不赶紧让开?林相还在京中,你们这些人也不知道来苍山做什么。”

“郭兄?”范闲喜出望外,朝那边拱手打了个招呼。

郭保坤听着有人喊自己,还显得格外亲切,以为是碰见了熟人,满脸堆笑转过身来,不料一看,却是范闲这个打黑拳的,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一时又放不下来,显得尴尬无比。他的眼神里更是紧张之外带着份害怕,这是谁?这是范闲……诗会一次,京都府衙门一次,殿上一次,自己算是把对方得罪惨了,偏生对方如今在京里是混的风生水起,自己想害对方一次,对方反而会因此事而蹿起一截。而对方如今已与那位姑娘成婚,大婚之时的排场让郭保坤知道,自己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只求以后不要撞见对方,哪里知道今儿会这么巧!

范闲看着他的模样,在心里啧啧赞叹,心想这人也算是运气差到人神共哀的地步了,怎么就又碰见自己了呢?

―――――――――――――――――――――――――看着郭府马车像十几只兔子般往山下疾驰,范闲揉了揉手腕。林婉儿走了过来,低声说道:“没来由地赶别人下山做什么?虽说他只是个宫中编纂,但毕竟是太子哥哥的近臣,将来总有入阁的一曰。更何况这苍山又不是范……我们家的,若让别人知道了,不得说我们太霸道。”

“我可没赶他下山。”听见妻子转口转的快,范闲清美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微笑:“我只是说半夜去找他喝喝茶,谁知道他就跑了。”

林婉儿听他说的如此温柔,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啊,京都里谁不知道你是个打黑拳的,这半夜去找他,郭保坤心里有鬼,自然要逃,他如今是名不及你,拳不如你大,除了跑还能怎么办?”

范闲笑道:“我也很同情他。”

第四十九章藤子京又带了封信过来,信中司南伯范建显得有些忧心忡忡,似乎朝廷里发生了一些让他有些担心的事情,但是从字面上判断,这件事情和长公主那边并没有任何关联。范闲皱眉心想会是什么事?等拆开王启年那边的信,两张纸上的内容互相对照,事情便明显了起来。

“经商办政务,如今是院务,这套流程要走多久呢?”范闲看着窗外的黑雪天,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知道出使北齐的任务,终究会落到自己这个接待副使的头上。一方面是自己那次殿上酒后撒泼,锋芒太过,自己就算躲到苍山来也不足以平息湖面。

二来那个一直没有见过面的陈萍萍,母亲当年的亲密战友,很明显想让自己接监察院的班,这也从费介老师那里得到了证明。而如果想要接监察院的班,这个难度甚至比当宰相都要大一些。不能因为自己的家世,自己的些许才名,便可以震慑住院中数千名阴暗无比的密探。

监察院不是一般的六部衙门,没有能力的人,终于只能混得一时,不能控制一世,而监察院身为皇帝陛下最倚重的特务机构,最需要的便是稳定。所以陈萍萍将这个任务交给了自己,如果能够成功地将言冰云救回来,那么自己一举可以获得言若海的好感,而那位言公子回京之后,一定会马上上位,加上费介与陈萍萍的暗中安排,自己就可以获得至少一半头目的支持。

问题在于父亲范建似乎只想让自己平平安安地接受内库,当一个富家翁算了。

两者之间究竟如何取舍,范闲知道自己并没有太多的发言权,就看那位皇帝陛下究竟是怎么想的了。想到那位陛下,范闲的眉宇皱的愈发厉害,如果自己真的逐渐接手监察院,似乎只能证明自己的某个恐怖猜想。

出使北齐,是一次镀金的机会,但范闲清楚,如果自己只是黄铜,再怎么镀,也不可能变成黄金。虽然此时的他,依然不知道监察院的计划中最险的那部分,但他也能猜到,此次北行,一定会很不寻常。

窗外风雪交加,长长的行廊那头,隐隐有欢笑声透了出来,也有火红的光亮透出来。在这雪夜中,让人无比温暖。

范闲将两封信放到手掌间,面不改色地揉成粉末,开窗扔到了雪地之上,纷末与粉雪一混,再也找不出来了,而外面的夜风也吹了进来,扑面生寒。

屋内明烛一暗后更亮了些。

“快把窗户关上,冻死了。”早早上了床的婉儿从被窝里可怜兮兮地伸出半张脸,嘴和鼻子都躲在暖和的被面下,一双会说话的双眼望着范闲:“快睡吧,任她们疯去,哥哥挺乖的,你不要担心。”

范闲微笑着走到床边坐下,很自然地将手伸进被窝里,轻轻抚着妻子丰腴的胸部,嘴里却说着旁的事:“大宝自然乖,不过你又不得不知道我们那个好弟弟,不管着,说不定明天又要带大宝去山上捉熊去。”

大婚已久,林婉儿却仍然没有适应自家相公随时随地伸过来的狼手,脸上红通通地,眼睛里似乎要淌出水来一般,反手捉住自己胸脯上那双贼手,说道:“又不老实了。”

“娘子唤我来睡,我哪敢老实?”范闲呵呵一笑,反手一掌,明烛顿时熄灭,只留下一处静室,一对夫妇。一阵悉悉索索解衣的声音之后,范闲脱的只剩了件单衣,穿进了被窝里,林婉儿被他身上的冰凉一沁,忍不住抖了一下,说道:“每天晚上都这么晚上床,也不知道坐桌子前干什么?”

“这算是闺怨吗?”范闲调笑着这个小妻子,婉儿今年还未满十六,放在自己前世,还是一个被父母宝贝在手心里的小姑娘,而今却成了自己的妻子,夜夜求欢不停,也不知道她禁受不禁受的住,一边想着,一边手掌却不由自地在婉儿柔软的胸上揉弄了起来,隔着那件滑绸单衣,这种丰腻滑美的触感,更是让他感觉畅美无比。

林婉儿轻声嗯了一声,整个人倚在了他的怀里。

范闲低头噙住她那瓣肉肉的嘴唇,两个人的身体缓缓磨擦着,室内的温度似乎都升高了起来,两个的身体都有些微微发烫。

…………云散雨停雾气消,花开花合终有时。

窗外风雪依然,衾被之中温暖如春。困涩无力的婉儿羞羞地低头钻在范闲怀里,范闲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摸了摸婉儿的唇,不知怎地就想到当初庆庙里那只鸡腿来。

“你……你……你的手不干净。”婉儿又羞又气地把头转开。

范闲温柔笑道:“哪里又不干净了?我们好婉儿身上每一处都是干净的。”

林婉儿生怕夫君还说出些更羞人的话来,赶紧转了话题:“到底去不去北齐呢?”

范闲将她搂的更紧了一些,反问道:“你愿意跟我过一辈子吗?”

“嗯?”黑暗之中看不到婉儿的神情,但想来一定是很紧张夫君为何问出这样一句话来,在这个世界上出嫁从夫,哪有半途而折返的道理,又气又急道:“相公为何这样问。”

范闲这才知道问了句不合适的话,苦笑解释道:“只是随口一问。”其实他毕竟还有着前世的某些习姓,虽然与婉儿拜了天地,喝了同杯,但总想从这可爱煞的女孩子嘴中听到某些东西。

“随口一问?”林婉儿半信半疑,柔弱说道:“相公是在想思思姑娘的事情吧。”

这一说范闲才想起一直被自己刻意留在京都范宅的思思,藤子京说过,她在京里过的不错,但奶奶瞎闹的这么一通,自己总要解决才是。

他安慰婉儿说道:“哪有心思想这些,只是咱们二人是要在一处打混一辈子的买卖,当然要谋划个长久,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母亲一向看我不顺眼。”

这话说的新鲜有趣,而且一处打混一辈子几个字落入婉儿耳中,让她心头一片温润,十分满足,幽幽应道:“出嫁从夫,我还有什么法子。”

“那就结了。”黑暗之中,范闲微微笑着,唇角的线条显得十分温柔,轻声说道:“京里的贵人在打一桌很大的麻将,不知道相公我能不能胡牌。”

婉儿微笑应道:“打黑拳这种事情,我不如你。打牌这种事情,你不如我。”这是范闲在殿前将庄墨韩激到吐血的句子,早已传遍了京都。

…………窗外风雪急,无法入睡的范若若撑着一只伞,望着黑夜里的远方,小心地与石坪边缘保持着距离。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她的心里有些空虚,自己最敬慕的兄长已经大婚了,自己的未来在哪里?哥哥说过自己应该像思辙一样,找到某种值得为之付出一生的东西,或许是感情,或许是诗画,可是自己却真的不清楚,到底自己应该追求什么。

雪花簌簌落在伞上,敲打在她的心上。

蒙着那块亘古不变黑布的五竹悄声来到她的身后,没有一丝情绪的声音在范若若的耳朵里响了起来:“你能保守秘密吗?”

――――――――――――――――――――――――第二曰清晨,范闲练功回来,有些意外地发现大宝正围着一件狐皮大敞,一脸满足地望着庄园下方的山崖。范闲担心他一不小心失足摔下青坪,赶紧走了过去,轻声问道:“大宝,在看什么呢?”

大宝傻傻地咧嘴一笑,指给他看:“小闲闲,那里有大白鸟。”

远处的山中,隐隐有白雾升起,正有几只黑颈黑尾的白鹤正在那里弯颈觅食,忽而仰头而歌,清脆至极却又连绵不停,在叫声中白鹤张翅而舞,十分美丽。

范闲微微一怔,心想这寒冬天气,怎么还能看见鹤留在苍山上,难道那里会有温泉?鹤姓自由,不喜拘束,所以远方的鹤舞看上去十分洒脱随意,范闲由不得深深吸了一口气,精神为之一振。

“大宝啊,你喜欢那些鸟吗?”

“不喜欢。”

范闲略觉诧异,微笑问道:“为什么呢?难道它们舞的不好看?”

大宝抿抿厚厚的嘴唇说道:“老跳太累,大宝看着发慌。”

范闲哈哈一笑,拍了拍大舅子厚实的肩膀,不知道为什么,入京都之后倒是和大宝的三次谈话让他感觉最为放松,也许是因为对方真的像个小孩子的缘故,所以自己不需要担心什么吧?

鹤舞虽美,确实太累。

“大宝,这几天玩的怎么样?”

大宝开阔的眉宇间显现出一丝惘然,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但他仍然很努力地想回答清楚,支支唔唔说道:“挺……挺……好,打麻将……小胖子发脾气,挺……好玩。”

范闲呵呵一笑,看着青石坪下方的厚厚雪林,远处的雾气,雾气中的白鹤,良久无语。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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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北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