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是最损精神的”
他这儿劝着,易缜倒听了进去,强压着心头乱糟糟的各种思绪,低头给秦疏拉好滑落的外袍。他的沉默里有一触即发的压抑,分外凛然。
秦疏却不及看他神色,适才有那么片刻的工夫,他自己确实也有一种油尽灯枯的感受,那种力不从心时却真切体会到的痛楚,像是在地狱中走了一遭,几乎可说是濒死还生。死亡于他并非是遥远得不可想象,甚而可说是种从至心灵的解脱,
他的身体究竟如何,其实他心里多少也有数。实则除了这一条死路,也并没有想过自己还会有别的下场。可唯一不在预料之中的,是易缜的态度超出他的设想。竟会因为他而说出不要孩子这样的可怕的话来。
在他身体与精神同样痛苦同样脆弱不堪的时候,这一个误差,便足以令他长久以来坚韧不拨的意志,出现那么一个缺口,以至于本不会对易缜合盘托出的盘算,那么不经意的脱口而出了。
“万一”秦疏就在易缜那冷气森森的沉默里,挣扎着开了口。也不知是情急之下猛然迸发的气力,还是这片刻工夫里攒足的一点力气,使得他喘息着说出几句极为清楚的话来。“若我不能平安生下他到时候,用刀剖开救他”
这番话实在太过惊骇,易缜听得心神欲裂,骇然之极,冲他悖然怒道:“全是胡说八道你疯了不成哪有见过人是这么生孩子的,这样人还能活吗”
“能、能活的。”秦疏心情起伏之下,腹中原本平息的疼痛也渐渐有些加剧的趋势。他也无暇顾及,也不能够仔细分辨易缜话中意思,只恐他不肯信,断断续续道:“我问、问过大夫的,只需足了七个月,就能养活的。你不是喜欢宝宝么,你留、留下它”
“谁敢跟你说这样乱七八糟的话”易缜又惊又怒,眼光就向一旁的太医扫去。太医也是惊骇之极,被易缜目光一刺,顿时就惊得跳起来,连连摆手,矢口否认道:“不是我,不是我同小公子说的。我哪里会说出这种话来”
易缜也顾不上理他,又转头去看秦疏。
秦疏的眼睛因为痛楚,已经失去焦距,并不能看清眼前的易缜。只是努力的盯着眼前一点,强撑着不令自己昏厥过去。也正因为如此,那眼神凭借着一点精明,反而显得格外固执专注。易缜只看了一眼,顿时恍然明白过来,秦疏竟是格外认真的,这办法绝对是他之前暗中想了又想,决不是一时起意或者随口说出来的。
这念头刚在心里浮起,顿时惊得一跳。有如一桶冰水从头到脚倒灌进每一个毛孔里去,心头像是被人生生撕裂一道口子,血淋淋地作疼。
“我说的不是他。是你。你还能有命在么”易缜哑声道,最后几乎忍不住吼了出来,也再顾不得还有若干外人在场。“我从来最在乎的都不是它,是你要是没了你。我要那个孩子还有什么意思”
秦疏痛的昏昏沉沉,已经看不清易缜的神情,可从这话里还是听出些微的不同来,眼睛不由得微微睁大,闪过片刻的忡怔迷惑,随即那摸清明便焕散开去。
他低声呻吟了一声,在榻上抱着肚子微微地蜷起身来。意识已然不清,却喃喃低语着:“刀剖、剖开”
易缜在榻边坐了下来,默默地搂住他,一张脸从惊骇到担忧再到沉痛,最终什么表情都淡去了,只是不管不顾地将人默默搂在怀里,一言不发地向太医招了招手。
他脸上平静得看不出分毫喜怒,太医反而越发不敢多看,蹩上前来看看秦疏神情。他是一时心情激荡,但以如今的情形来说,纵然雪上加霜,也再不能坏到那里去。只是那药方又要再行增改,再添上几味安定宁神的药物。便要以此为借口溜出去,暂时远离这是非。
“他和孩子我都想要,不论如何,你得想出个办法来。”易缜却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他,临出门了又把他叫住。
易缜也算是痛定思痛,此时已然镇定许多,掩着心中焦虑,声音却越发冰冷:“我总觉得大夫言之不实,我们稍后再行详谈,可好”
太医此刻为人鱼肉,如何能说个不字。他确实是有所隐瞒,但那也是本着报喜不报忧的原则。被易缜一迫,也只能将秦疏的身体状况和盘托出,那实在是不容乐观得很,身体亏损尚在其次,如今他本生存着死志,心绪影响,才是真正药石难至的地方。tgtgd1806102:
第76章
当夜,一骑快马从侯府冒雨入宫,将太医院中三名资深的院判请来两人,还有其下数名医正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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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淄侯的意思十分明白,定然要保住秦疏,至于孩子,能保是最好不过。若是对秦疏妨害太大,必要之时,就算是用药打胎也在所不惜。
因为有他这番话在前边,让太医行事也就少了许多顾忌,能够放开手脚去做事。
可几位医士诊脉下来,众人的神色都有些凝重。留了两人在房中照看,其余人移步到前厅说话。几人暗中商量下来,皆是大致相同的结果。
连日的劳累下来,秦疏的身体已然撑到极限,至于虚脱昏厥,孩子挣扎,都不过是本能的自我保护。惊动的胎气还是小事,往后还有两个月如何平安渡过才是真正艰难的地方。至于生产之时,能否撑过那般煎熬更是难说。况且众太医都未见过男子生产,对此都不敢乐观,完全是谁都心里没底的事。
就算如侯爷所说的不顾孩子,如今胎儿的月份也大了,且比母体强健,现在强行不要孩子,其实已经同分娩无异。与他现在的身差状况,也受不住堕胎这种事。
几人都是这般看法,就以其中一名院判为首。将众人的结论告知燕淄侯。
易缜虽口上说不要孩子,实则心中凄凉难舍,然而更担心秦疏而别无他法,看几人小心翼翼的神色,原本就分外忐忑。此时听院判将秦疏的情形说得细致入微,仍旧惊骇之极,尤自难以置信。不由得失声道:“他还这样年轻他还年轻,又习过武,身体底子并不差,总会好起来的”
“男身孕子之事前所未见,想来也是逆天而行,必然对他有所折损。之前一至劳顿,加上他思虑过重,亏损了心血。当初的十分好底子,如今只剩下一半不到。下官并非出言不敬,只是此事,却也当真凶险。”
院判摇头苦笑,只能这样无奈答他。只因燕淄侯让众人人有话不妨直说。他说话才说了许多忌讳,院判为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