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1 / 1)

中国戏剧文化史述 周远廉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画的新高峰。但是,可悲的是,协调和宁静很不适合于戏剧,安适感往往很难见之于舞台。因此,由这种精神哺育下产生的戏剧,在艺术成就上远不及由这种精神哺育下产生的绘画。元代后期杂剧,不仅不能与前期杂剧比,而且也不能与赵孟頫的绘画比了。

杂剧衰落的第三个原因是它的艺术格局由成熟趋于老化。

也许,不得已而成为一种宏大壮丽的艺术现象的“续貂者”,总是不幸的。不仅是因为他们的创造常常会与前代杰作形成难堪的对比,而且还因为这种艺术本身在度过极其光彩的年月之后会自然地、急速地趋于老化。在那刚刚过去不久的光彩年月里,能写的题材几乎都被写过,能运用的技巧几乎都被发挥得淋漓尽致,能做的文章都做尽了,能说的话都说完了,而且都做得那样完美,说得那样漂亮。要做在内容到形式都是新的文章,无论客观条件还是主观条件都还火候未足。于是,这种艺术一时只得凭着余响而延续。余响是绝对不能与本体相提并论的,因为本体是当代生活感受的产物,有根有源;而余响则只是前代艺术现象的遗留,有流而无源。前期杂剧的作者们把艺术当作抒发情感的手段,后期杂剧的作者们则把艺术当作抚摸把玩的陈物。这样,后期杂剧在艺术上的一个通病就是因袭摹仿、雕琢凝固。它们既因袭前代,又互相摹仿,常常给人以一种面善感、眼熟感,大同小异,一题数作,黄金时代那种一个剧本一种姿态、一个剧本一番创造的生气勃勃的景象,一去不复返了。戏剧家们自己也感到了这个问题,力图挣脱,但在他们的审美心理结构中,可写的内容和可用的技法已联结成一种相当固定的关系,只要想在内容和技法上作一点创新,就会牵动全盘,使他们陷入迷惘。因此,弄来弄去,他们还只是活动在一块小小的园地里,那是一块由前人开拓,现已足迹密集的可怜园地。许多身处衰落期的艺术家,都曾在这样的园地里打发过尴尬的岁月,不独戏剧然,也不独中国古代然。

当然,这样的艺术家也会有所活动,那就是逞示舍本求末、雕饰文词的本事了。象郑光祖、乔吉这样并不很差的剧作家,也常常在文词弄巧成拙的雕琢上受到后世批评家的嘲笑。戏剧史家曾经列举过郑光祖《周公摄政》一剧中这样的文词:“自商君无道,暴殄天物,害虐丞民,为天下逋逃主萃渊薮,要厥士女,惟其士女,匪厥玄黄”;还有乔吉《金钱记》中这样的文词:“恰便似碔砆石待价,斗筲器矜夸。现如今洞庭湖撑翻了范蠡船,东陵门锄荒了邵平爪。想当日楚屈原假惺惺醉倒步兵厨,晋谢安黑喽喽盹睡在葫芦架。”显而易见,这种雕琢倾向与艺术创作的主旨大相径庭。艺术创作要将奔腾流泻的情感变成一种艺术实体,这种雕琢倾向是情感苍白的一种表现,甚至可以说,在根本上是排斥情感的。筑造一个脆薄而华丽的外壳,在这种外壳之中却空虚得很,便是这种创作倾向的特征。元后期杂剧刻求音律的倾向,也由此产生。文词和音律当然是中国戏剧的重要手段,但当手段变成目的的时候,戏剧的实在生命必然萎顿。不妨说,是杂剧萎顿的总趋势造成了这种错误倾向,而这种倾向又加速了杂剧的萎顿。一切走上了下坡路的艺术品类,往往陷入这种不可自拔的恶性循环之中。

杂剧艺术的老化,还有一部分是杂剧本身的艺术格局造成的,即便在其黄金时代也存在。如北曲联套、一人主唱的体制就是明显的例证。联套的体制,对于突出剧作主调、取得音乐上的协调,不无好处,但把一个套曲全都局囿于一个宫调之中,毕竟过于单调、过于平直,难于展现剧作所要求的起伏跌宕的韵律。一人主唱的体制的功过,也与之相类。这些问题,在杂剧勃兴之时,展现其功为多,暴露其过为次,即便略感拘束,也被剧作本体和剧坛整体所洋溢的蓬勃生命力所荫掩了。到了后期杂剧,就象失去生命光泽的中老年会越来越明显地暴露出自己容貌上的弱点一样,这些体制的局限也渐渐显得几乎不可容忍。本来这个时期的杂剧就已是够刻板的了,但一想对刻板有所突破则立即遇到艺术体制上的阻碍,结果这种体制也就越来越惹人头痛,越来越令人厌倦。

观众厌倦了,社会厌倦了,但不少戏剧家还在雕琢着、固守着,这个矛盾日显尖锐,其结果毫无疑义:一败涂地的不可能是观众,而是杂剧。

元代的灭亡,大明帝国的建立,也没有给杂剧艺术补充多少生气。相反,由于汉族所受的民族压迫的被解除,原先构成元杂剧郁愤基调的一个重要社会依据也失去了。杂剧越来越显得蹈空

。诚然,战国之后也可以仿写楚辞,唐代之后也可以仿写唐诗,但是,这种艺术形式赖以存在的内容基调消失了,这种艺术形式或者成为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或者成为一个灵魂与躯壳格格不入的怪胎,很难获得较高的美学价值。杂剧当然也可以写其他时代的各种内容,但它的形式在凝铸过程中

就与元代的社会风貌结下了不解之缘

,即使是元代的那些丑恶现象也与它颇为相得,而当这个时代一旦结束,它就陷入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困境。没有哪一种艺术样式是万能的,只要从历史发展的观念出发来考察艺术,我们就能发现各种艺术样式总与特定的时代气氛、社会环境很难分割,而且越是发展得成熟的艺术,与特定的客观环境的关系也越是密切。正如古典主义戏剧很难离开十七世纪的法国,批判现实主义的长篇小说很难离开十九世纪的欧洲一样,杂剧,很难离开元代。明代的开始,没有使杂剧本来就在下滑的趋势止住,尽管在表面上还出现过一度的繁荣。

明初杂剧的虚假繁荣,主要表现在皇族的参与。连明太祖朱元璋的儿子和孙子都成了颇孚声名的戏剧家,他们的周围又招罗了大量的戏剧人才,编剧演戏,成了一种瑞云缭绕的官场盛举,这还不繁荣吗?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