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1 / 1)

中国戏剧文化史述 周远廉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的环境、多么窝囊的心境啊。作者元稹虽对莺莺不无同情,但在理智上还是支持和称赞张生的。这样,他就以一种矛盾和冷漠的情感状态,写出了一个令人气闷的悲剧。女主人公的悲剧是封建的历史观念和功名思想造成的,但作者又偏偏赞成这种历史观念的功名思想,不公正地把同情交给了男主人公。这与《西厢记》把一组勇敢的叛逆者集合起来一齐向封建观念进攻的写法,形成了明显的对照。显然,元稹是在进行着并不光彩的自况自叹,而王实甫却是在为一群叛逆者、一种进步的理想大声疾呼;元稹的抒写带有个体性,而王实甫作为一个戏剧家就不能不面对广大观众。元稹所写的传奇可以流传,但他设计的那种不明不白的是非爱憎界线,那种情感和理智相抵牾的主观态度,却不可能被多数民间观众所接受。因此,在观众面前,民间艺人和民间艺术家只能根据人民的爱憎来处置这个题材了。到了王实甫的时代,人们对这个题材的态度已经强悍到了需要重新呼唤出一件全新的艺术品出来的程度。于是,《西厢记》以其实质性的内容翻了《莺莺传》的旧案,以一种崭新的思想和理想作为灵魂,出现在剧坛上。

《西厢记》所体现的元代人民在思想情感方面的正面追求,成了后代继承者们进行新的追求的思想情感基础,但后代的继承者未必承袭大团圆的结尾。新的历史条件又给中国人民的思想情感的发展历程设置了新的障碍,提出了新的课题,继承者们只能根据自己所置身的社会条件和历史条件来创作自己的艺术。明代的汤显祖和清代的曹雪芹都无不如此。明代的理学罗网收得更紧了,汤显祖在思想情感领域里与封建理学的斗争更加短兵相接了,因此他无法机械地仿效王实甫,而只能以更强烈、更飘逸、更大胆的方式来继承王实甫了。结果,有人说,“汤义仍《牡丹亭梦》一出,家传户诵,几令《西厢》减价”;有人则说,《牡丹亭》“可与实甫《西厢》交胜”。总之,汤显祖以自己的方式构成了与王实甫的继承和对比。到了清代,封建末世临近,时代的阴云压迫着艺术家们,使他们合乎必然地唱出了一支支悲凉的歌。戏剧领域里的《长生殿》和《桃花扇》,小说领域里的《红楼梦》,都是如此。但是,即使在这样的时代,在这些作品里,我们仍可看到《西厢记》的深刻影响。美好的理想之火虽然黯淡了,但未曾熄灭,无论在生离死别之间、激泪滂沱之时,都有它在隐隐闪耀。在已经不可能产生《西厢记》这样的作品的时代,人们仍在狂热地阅读着《西厢记》,上演着《西厢记》,把它作为社会、人心的养料。例如,那位放达有趣、生不逢辰的金圣叹,就对《西厢记》倾注过极大的热情,他用故意夸张的言词写道:

有人来说《西厢记》是**,此人日后定堕拔舌地狱。何也?《西厢记》不同小可,乃是天地妙文。……

若说《西厢记》是**,此人只须扑,不必教。何也?他也只是从幼学一冬烘先生之言,一入于耳,便牢在心。他其实不曾眼见《西厢记》,扑之还是冤苦。

……

《西厢记》必须扫地读之。扫地读之者,不得存一点尘于胸中也。

《西厢记》必须焚香读之。焚香读之者,致其恭敬,以期鬼神之通也。

《西厢记》必须对雪读之。对雪读之者,资其洁清也。

《西厢记》必须对花读之。对花读之者,助其娟丽也。

《西厢记》必须尽一日一夜之力一气读之。一气读之者,总揽其起尽也。

《西厢记》必须展半月一月之功精切读之。精切读之者,细寻其肤寸也。

谁说《西厢记》不好,金圣叹竟主张去“扑”他。以动武来解决文事,当然是在说金圣叹式的过头话。但无论如何,金圣叹对于《西厢记》的推崇之情是十分真挚的。金圣叹说这番话,离《西厢记》问世已有三百多年。一部三百多年的剧作竟能引起如此深挚的喜爱,足见其在后代人民中的巨大影响。直到现代,这个剧目还一再地被上演、被改编,而且这种热情一定还会继续下去。《西厢记》在中华民族文化心理结构中的地位,实在不可低估。

二、《望江亭》

对于生活在元代的王实甫来说,《西厢记》所采用的是一个从唐代延续下来的历史题材。为了表述自己的爱情理想,他所设计的爱情方式在中国封建时代带有较大的普遍性,并未十分显露地展现出元代的时代特征,尽管在其基本精神上也离不开戏剧家所立足的土地的滋养。那么,如果让这种美好的爱情理想更紧密地与元代的黑暗现实联系起来,又会出现什么样的情景呢?在这方面,伟大的关汉卿作出了漂亮的回答。

毫无疑问,在鬼魅横行的元代,正常的情感会受到更多的阻难,爱情的理想会面对更骇人的荆棘,因此,通向这一理想的爱情方式本身,也会变得更泼辣、更险峻。《望江亭》一剧,就是这种险峻的爱情方式的典型代表。人们看到,在那里,寺院花荫间的情感递送,已无法达到爱情理想的实现,于是,只能让它变成一场风波江上的生死搏斗。

《望江亭》的故事,带有很大的传奇性:

少妇谭记儿和书生白士中都失去了原先的配偶,经人介绍,结为夫妻。谭记儿美丽、聪明,白士中风度翩翩,两人相许白头偕老,是很美满恩爱的一对。白士中到潭州做官,谭记儿随从同往。

这件美事,被一个混世魔王杨衙内所嫉恨。此人早就听说过谭记儿的美貌,很想把她居为己有,因而就到皇帝面前诬告了白士中。糊涂的皇帝听信了杨衙内的诬告,竟颁赐给他势剑、金牌、文书,特许他全权处理此事。杨衙内立即赶往潭州。白士中听到这个消息,心烦意乱,不知所措。没想到谭记儿倒镇定自如,她请丈夫等着看,自己将如何发付杨衙内的“赖骨顽皮”,叫他“满船空载月明归”。

谭记儿打听到了杨衙内来潭州的行程。中秋节晚上,皓月当空,杨衙内的船停泊在望江亭畔,主仆几人正在喝酒赏月。谭记儿化装成一个渔妇,驾着孤舟一叶,来到望江亭边。她对正在喝酒的杨衙内说,刚刚捕到一条金色鲤鱼,特来献给相公下酒,她还可以当场把鱼切成细细的薄片。杨衙内是个酒色之徒,被这位“渔妇”光艳照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