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1 / 1)

中国戏剧文化史述 周远廉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身都有一个完整的化学组合系统,舍弃了哪一项都不行。元代杂剧艺术家倾吐郁闷和愤怒的方式,也只能是全方位的。

其实,岂止杂剧艺术家整体是如此,即使是一个艺术家,往往也有多种组成,只不过其中有一个主导方面罢了。例如,关汉卿铮铮铁骨,却也曾写了这样的小令:

意马收,心猿锁,跳出红尘恶风波。槐阴午梦谁惊破?离了名利场,钻进安乐窝,闲快活!

相反,马致远却有这样一首格调硬朗,并不消极的小令:

夜来西风里,九天鹏鹗飞,困煞中原一布衣。悲,故人知未知?登楼意,恨无上天梯!

当然,他们各自的主体格调仍是不能抹煞的。正象我们前章末尾引述的关汉卿的那组《〔南吕〕一枝花·不伏老》套曲很能代表他的基本思想艺术风貌一样,马致远的基本思想艺术风貌可由《〔双调〕夜行船·秋思》套曲来代表:

百岁光阴如梦蝶,重回首往事堪嗟。今日春来,明日花谢,急罚盏夜阑灯灭。

想秦宫汉阙,都做了衰草牛羊野,不恁么渔樵没话说。纵荒坟横断碑,不辨龙蛇。

投至狐踪与兔穴,多少豪杰!鼎足三分半腰折,魏耶、晋耶?

天教你富,莫太奢,没多时好天良夜。富家儿更做道你心似铁,空辜负了锦堂风月。

眼前红日又西斜,疾似下坡车。不争镜里添白雪,上床与鞋履相别。莫笑鸠巢计拙,葫芦提一向装呆。

利名竭,是非绝,红尘不向门前惹。绿树偏宜屋角遮,青山正补墙头缺。更那堪竹篱茅舍。

蛩吟罢一觉才宁贴,鸡鸣时万事无休歇,何年是彻?看密匝匝蚁排兵,乱纷纷蜂酝蜜,急攘攘蝇争血。裴公绿野堂,陶令白莲社。爱秋来时那些,和露摘黄花,带霜烹紫蟹,煮酒烧红叶。想人生有限杯,浑几个重阳节?嘱咐你个顽童记着:“便北海探吾来,道东篱醉了也!”

这样,才构成了既有各自主体精神、又有多方面立体组合的关汉卿、马致远,而元杂剧的整体,亦复如是。总之,即使是考察元杂剧的一个内容方面,我们眼前呈现的也是一个相当完整的审美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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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元剧第二主调

元杂剧的第二主调是:讴歌非正统的美好追求。

第一主调是破,第二主调是立。

美面对着现实,又指向着未来。美出现在由现实通向未来的桥梁上。因而,对一个完整的审美系统来说,不可能只有揭露、鞭笞,控诉、讥刺、叹息,而必须还会有憧憬、遐想、张扬、扶持、欢笑。

元杂剧以前者为主,也不缺少后者。除了青铜和黑铁的所在,它还有玫瑰和莺燕的苑囿。

在元杂剧之中,古代的壮士,当今的清官,都是正面形象,都是艺术家衷心歌颂的人物;但是,这些典型形象,还不足以充分地表现艺术家们的正面理想。这些形象,往往担负着过于具体的事功和使命,是割除罪恶势力的刀戈剑戟,而不是那种沉淀着社会理想和人生理想、整体面向未来的丰碑。

之所以出现这种区别,是与大多数元杂剧艺术家的身分、地位分不开的。他们不便通过那些离自己很远的形象来表达自己的理想。他们中有不少人是担负一点官职的,但官职很小,正如明人胡侍在《真珠船》中所说:

盖当时台省元臣,郡邑正官,及雄要之域,中州人多不得为之。每沉抑下僚,志不得伸,如关汉卿乃太医院尹、马致远省行务官、宫大用钓台山长、郑德辉杭州路吏、张小山首领官,其他屈在簿书,老于布素者,尚多有之。于是以其有用之才,而一寓之于歌声之末,以抒其拂郁感慨之怀,所谓不得其平而鸣者也。

这就说明,作为“沉抑下僚”的剧作家,可以钦佩和企盼清官,可以颂扬朝廷的上层义士,却很少有上层政治生活的切实体验。他们或许也审过案子,但低微的地位不允许他们去推翻或重新审理那些影响重大的案件。因此,他们很难在这些自己并不太熟悉的上层官员身上来观照自我。更重要的是,由于身分、地位的不同,元杂剧家即使对于自己所肯定的上层官员,也常常保持着明显的距离,保留着批评、讽刺的自由。在一系列根本的观念上,他们与戏中正面的上层官员有着很大的不同。不少杂剧描写清官对于朝廷的忠诚,对于道学礼义的盲目笃信,对于法律标准的宽严失当,往往夹带着一些批评、讥刺的笔调。对于朝廷高官的喜怒哀乐,艺术家们的表现往往也总是比较客观,比较冷静。在古今中外的戏剧史上,一切被肯定的剧中人的感情形态,未必就是剧作家本人的感情,只不过剧作家对这些人的基本感情作了正面的审美评价罢了。只有少数剧中人的感情形态与剧作家本人有较密切的重叠,但是即便如此,也是可分彼此的。把剧中的正面人物全都看成是戏剧家主观内心的呈示,是一种简单化的看法。

那么,元杂剧中能够比较充分地反映艺术家自身的正面理想的,是何等样人呢?不同的剧作家各有侧重,但就其中的佼佼者言之,主要是那些为争取自由而进行斗争的男女青年,尤其是女青年,包括社会地位低微的女青年。

这是一支自觉的叛逆者的队伍。他们的内心,有一种非正统的追求。他们的戏剧行动,往往就是以这种追求为出发点的。他们之中不少人,如果不作这种新奇的追求,本可过一种安适优闲的生活,但他们不甘心于此,毅然决然地亮出了心中的标帜,于是便投入了冲突的风波。这种情景,与窦娥这样以比较被动的状态遭受客观外界的侵凌很不相同。如果说,窦娥的形象着重汇集了客观外界的险恶,那么,这些男女青年的形象则着重体现了主观世界的憧憬。《西厢记》里的崔莺莺和张生,《拜月亭》里的王瑞兰和蒋世隆,《墙头马上》中的李千金和裴少俊,《倩女离魂》中的张倩女和王文举,如果放弃对婚姻自由的追求,他们大多会过得很平稳,很富足,但他们一定要朝着自己的理想追求下去,锲而不舍,百折不挠,于是就唱出了一支支动人的自由之歌、理想之歌。他们也遇到了客观世界的阻止和威压,但那是他们自己亮出标帜以后的事情,全部行动的发轫者,是他们自己,是他们的理想;而窦娥则相反,各种事端的发轫者都是外界的恶势力,她的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