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色,但当人们一时还无法确定究竟对之悲悼还是嬉笑的时候,这种戏剧美离成熟还有较大的距离。戏剧美成熟之际,大多显现出喜怒哀乐的朗然色调,也就是说,大多有着自己明确的审美形态,有着对美学范畴的确定归附。戏剧美成熟之际,要寻找强烈的悲剧美和喜剧美,都不会是难事。
总之,曾经是满身巫觋法术的黄公倒下在千百观众眼前,这件事,确实具有历史性的象征意义。人们在进步,戏剧美在进步,但都进步在很谨严的限度上。
如前所述,中国戏剧由于错过了早期凝聚的时机,因而后来的形成过程就显得特别曲折和费事。但是,气象宏大的封建帝国的文化统一和文化融汇,就象在中华大地上燃起了一座广宽无比的熔炉,众多的艺术矿藏,在熊熊的冶炼之火中产生了多方面的化合,有许多化合成果或许还是这个社会的主导思想所始料未及的。戏剧,也就在这种大规模的融汇和烧冶中,获得了合成的机遇。热闹的汉代技艺表演舞台上出现的情节化的自由假定性的表演形态,就是这一场宏大的合成过程所产生的初步结晶。
汉之后,中国历史进入了兵荒马乱的年代。从三国鼎立、五胡十六国,到南北朝对峙,隋朝的统一和覆灭,始终充满了紧张、匆促的危迫气氛。但是,这并不减少封建统治者对于各种技艺游戏的兴趣。相反,权力更替的频繁,更使这些野心勃勃的封建主急于享受各种侈糜的娱乐,急于要以百戏杂陈的热闹景象来点缀当朝、显示气度。你看——
梁设跳跉剑、掷倒狝猴幢、青紫鹿、缘高、变黄龙、弄龟等伎。陈氏因之。
后魏道武帝天兴六年冬,诏大乐总章鼓吹,增修杂戏。造五兵角抵、麒麟、凤凰、仙人、长蛇、白象、白武及诸畏兽,鱼龙、辟邪、鹿马、仙人车、高麝百尺、长幢跳丸,以备百戏。大飨设之于殿前。明元帝初,又增修之。撰合大曲,更为钟鼓之节。
北齐神武平中山,有鱼龙烂漫、俳优侏儒、山车巨象、拔井种瓜、杀马剥驴等奇怪百端,百有余物。名为百戏。
后周武帝保定初,诏罢元会殿庭百戏。宣帝即位,郑译奏徵齐散乐,并会京师为之,盖秦角抵之流也。而广召杂伎,增修百戏,鱼龙曼衍之伎,常陈于殿前,累日继夜,不知休息。
有哪一个封建主愿意落后呢?到了隋朝,这一切就更其铺张了:
万方皆集会,百戏尽来前,临衢车不绝,夹道阁相连。……戏笑无穷已,歌咏还相续,羌笛陇头吟,胡舞龟兹曲。假面饰金银,盛服摇珠玉。宵深戏未阑,竞为人所难。
品类那么多,规模那么大,气氛那么热烈,这无论如何也为戏剧美的进一步合成提供了条件。比《东海黄公》更进一步的歌舞小戏
和滑稽表演
,也就逐渐出现在这种烈烈腾腾的艺术融汇中。
待到标志着中国封建社会鼎盛期的唐王朝的建立和巩固,经济文化全面繁荣,艺术气氛空前浓郁,中国戏剧的化合反应也加剧了。戏剧美的结晶物被越来越多地滤析出来、累积起来,预示着一场通向完成的、具有根本意义的化合反应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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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歌舞小戏
歌舞小戏是一种初步的戏剧形态。
原始歌舞和巫术礼仪的结合早在遥远的古代就打下了载歌载舞的拟态表演的基础;角抵从真实地比赛力气和技巧,发展到在假定性的情景中的表演,使它渐渐向舞蹈靠拢,与歌舞融合,并把歌舞提升到非巫觋化的、表演假定性情节的地步;这样,几经聚合、锻铸,出现了由演员扮作人间角色、以歌舞演简单情节的小戏。
文化史家或许会觉得,这些歌舞小戏比之于灿烂无比的唐文化未免显得寒伦。然而事实上,它们本身也就是唐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巍巍唐代,收获了熟透了的诗歌之果、散文之果、绘画之果、音乐之果,也收获了虽未成熟、却也清脆可啖的小说之果、戏剧之果。
让我们看看两个比较著名的歌舞小戏。
1.《踏摇娘》
《踏摇娘》又称《谈容娘》,唐天宝年间的常非月曾以一首诗描述过这个歌舞小戏演出时的情景:
谈容娘
举手整花钿,翻身舞锦筵。
马围行处匝,人簇看场圆。
歌要齐声和,情教细语传。
不知心大小,容得许多怜!
这个演员举手整了整头上的花钿,就在露天剧场的戏台上起舞了。观众是那样多,不仅人围成了圈,连骑来的马匹也在场外围成了圈。台上的歌吟,观众大声应和着;剧中的情绪,演员婉婉传达。啊,这么多观众向台上倾注着自己的同情和爱怜,演员的心域究竟有多大,能不能容得下?——诗人面对这个场面不禁感叹了。
《踏摇娘》的演出内容大致是这样的:北齐时有一个姓苏的丑汉,鼻子上生了疮,很是难看。但他又很要面子,没有做官,却自称“郎中”。他还是一个嗜酒的醉徒,每次喝醉了回家,总是殴打妻子。他的妻子长得很美,遇上了这么个丈夫,满腹怨恨,挨打之后只能向邻里哭诉,乡亲们对她非常同情。
演出时,扮妻子的演员徐步入场,且步且歌,唱述心中的忧郁。她的步履,是技巧性很高的舞蹈性踏步,踏时摇顿其身,构成了这个小戏的典型特征,因此人们也就称之为“踏摇娘”。“踏摇娘”在边舞踏边歌唱的时候,旁边还有人伴唱,每到一个小段落,伴唱者齐声应和道:“踏摇,和来!踏摇娘苦,和来!”(这里的“和来”是一种和声词,没有什么意义。)后来那个醉酗酗的丈夫上场了,夫妻殴斗,丈夫虽凶,却醉步踉跄,丑态百出,引起观众笑乐。
起先,妻子也是由男演员扮演的,后来改由女演员演,据记载,一个叫张四娘的女演员就擅长于演《踏摇娘》,她能歌善舞,扮相也好。
《踏摇娘》的演出,多种典籍都有记载,可互相参证比勘,其中最著名的是崔令钦《教坊记》中的一段:
《踏摇娘》:北齐有人,姓苏,?鼻,实不仕,而自号为“郎中”。嗜饮,酗酒;每醉,辄殴其妻。妻衔怨,诉于邻里。时人弄之:丈夫著妇人衣,徐步入场,行歌。每一叠,旁人齐声和之云:“踏摇,和来!踏摇娘苦,和来!”以其且步且歌,故谓之“踏摇”;以其称冤,故言“苦”。及其夫至,则作殴斗之状,以为笑乐。
以近代戏剧观念来看,这样一个小戏,实在是够简单的了。但是,它不仅长时间地出现在审美水平绝不低下的唐代,而且大受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