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贵族成年礼——不再对自己的脸和鼻子动刀了。
阳罔不大清楚,匈奴人这样做,未来的世界会变成怎样?
但他知道,自己的使命,究竟是什么?
他微微欠身,对句犁湖还礼道:“不敢当大单于之问……”
他笑着看了看狐鹿涉,道:“在下与左屠奢近日,确实在商讨西域诸国之事……”
“以在下之愚见……西域诸国,皆匈奴之臣属,但却各行其是,各用其文字、制度……如楼兰之国,甚至有独立于各国之外的文字、礼仪、制度、服饰……又如疏勒之国,虽然亲近单于,然则其在国中,私蓄甲兵,暗备甲胄……”
“此皆匈奴之弊也,在下恐他日单于为其所困,故与左屠奢商议,建议单于行春秋之义……”
“嗯?”句犁湖闻言,脸色一正。
虽然他是孪鞮氏的子孙,是老上单于之子。
但是,有一个事实,他永远不会忘记——他的身体里流着一半中国血统!
是故,匈奴帝国现在对内的宣传口吻,直接就承认了匈奴孪鞮氏是中国夏后氏的子孙——这既是句犁湖自身出生的缘故,也是匈奴帝国不得不采取的措施。
因为,汉朝皇帝,不仅仅被汉朝人以为是神王,就连匈奴人也大都相信这么一个事情。
哪怕是在北匈奴,即便是最偏远的金山山脉之中,游弋于当地的匈奴部族之中,也有信仰和崇拜这位神王的牧民。
倘若匈奴的统治阶级无法找到一个办法来反制,那么,匈奴人根本不可能有击败汉朝的几乎,甚至很可能一开战,愚昧的信徒就会倒戈……
谁敢对抗自己的神?
没有办法,孪鞮氏必须也只能批一个同样的神王之皮来平衡局势。
但问题是,经历了军臣之后,再跳大神,也不会有人信了。,
迫不得已,孪鞮氏只能承认自己确实是夏后氏之后,用这个汉朝自己的宣传口径,来为自己正名。
如此一来,身为夏后氏,中国圣王与神皇之后的匈奴单于,就拥有了在理论可以与中国天子对抗的资本。
至少,中国天子自己是承认和尊敬禹皇的。
当然,这也带来了一个问题——一旦汉军西进或者北伐,匈奴人只要战败,其部族与牧民就会被汉人很轻松的吸收和同化。
但没有办法!
假如不这么做,匈奴就必死,而这么做了以后,匈奴人至少还有机会。
甚至,说不定未来,熬死了现在的这个皇帝后,匈奴人还能有机会堂堂正正的入主中国,继承那个伟大帝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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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五十六节 匈奴的大一统 1
阳罔看到句犁湖的神态,就知道此事有戏。
在匈奴这两年,阳罔一直在仔细观察和审视着匈奴的上层。
最开始,他到匈奴的时候,整个匈奴高层,仅有少数几人是主张汉化和改革的。
主要就是句犁湖为首的那几个贵族,当时,其他匈奴贵族对于汉化改革,都是犹豫不决,踌躇不定,甚至坚决反对。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匈奴国内的汉化支持者渐多。
没有别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在句犁湖和狐鹿涉进行了改革后,匈奴的国力增强了,牲畜也增多了,同时对外战争也打赢了。
尤其是这次西征的大胜,使得改革派彻底压倒了保守派。
现在的匈奴贵族,谁要没有背过几段汉家经典,谁要不知道商君、孔子、孙子,那他就low爆了。
至于《春秋》《诗经》这样的汉家经典,在高层之中,几乎没有人没看过。
而少数几个从汉家逃来匈奴的文人,也因此藉此掌握了诸多经典的解释权。
阳罔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是逼格最高的人!
没办法,他做过天子侍中,受过正规的精英教育,除非有千石以上的博士官来此,不然谁也撼动不了他的地位。
“大单于……春秋之义,首在大一统,大一统者,书同文,车同轨,上下一心,上行下效……”阳罔拱手拜道:“而今西域诸国,或有自行其事者,或有听调不听宣者,或有自立制度文字者,甚或有暗藏鬼胎者……若单于忍之,让之,在下以为,必有祸端!”
“而若单于下令,命诸国皆朝单于,车同轨,书同文,法同律,国同政,诸国大臣、贵族,皆效忠于单于,诸国人民皆以单于为主,则西域三十六国,尽为单于子民,而西域三十六国之土,皆为单于之土……”
“如此一来,不仅仅将令单于实力大增,也将立信于诸部之间,如商君故事……”
阳罔说到这里,句犁湖终于动容。
商君变法之事,如今是匈奴上层之间研究最深的事情。
匈奴人不放过任何可能的机会,潜心了解和钻研那场两三百年前发生在中国的大事。
商君变法,第一件事情,原木立信,更是让句犁湖和狐鹿涉都是深以为然。
国无信则不立!
欲变法强国,必先取信于民!
所以,此番西征,句犁湖下了万分决心,力排众议,顶住无数压力,遵守他的承诺。
西域征战之中的有功之人,全部按照约定的制度,给与赏赐。
有大功者,甚至直接提拔成为渠帅乃至于骨都侯!
甚至,就连那些西域军民以及奴隶,也是如此对待。
猛将必起于行伍,而良相简拔于部族!
西征大军也因此涌现了无数猛将,甚至出现了可手撕敌人的大力士和冲锋陷阵,以一敌百的超级战将。
而在过去的匈奴帝国,这样的人,几乎没有出现过。
匈奴人作战,素来就是顺则如鸟云集,败则如云而散。
什么坚持?死战不退?很少有人做到。
故此,阳罔这么说,简直就是说到了句犁湖的心坎上,让他立刻大喜,对阳罔附身敬拜:“先生真国士也!为我献此良策,请受本单于一拜……”
这是句犁湖从汉朝那边搞来的几本小说家言的小册子里学来的手腕。
在那些诸如《未央秘录》《楚汉秘闻》的书之中,大凡君臣相会,都是这么一个开头。
当然,句犁湖也没有蒙骗阳罔,他确实真心实意的,他真诚的道:“还请先生,为我匈奴画此大业……”
阳罔一见,连忙装出感动的样子,拜道:“单于快快请起……”
他泪眼婆娑,有些犹豫,但却又有些愧疚,表情非常到位,挣扎着道:“单于与左屠奢,对我阳罔,不可谓不薄,但……”
他低头叹道:“在下身受皇恩,早已发誓,必不负汉家,如今在下虽受小人陷害,流落于贵国,但中国天子未曾对不起我,吾实不敢背主……如今为单于、左屠奢画策,本已是备受煎熬,若再为单于详画细策,我恐死后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只能以发敷面,魂游荒野,永世不得安息……”
狐鹿涉与句犁湖闻言,对视了一眼。
他们最看重的,就是阳罔的这个特质。
虽然受人陷害,被迫流亡,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