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男人。他的皮儿,那叫一个白呀……”她的神情似全都滑入了记忆中,那个男人,那场初恋,那段姻缘……,这么想着,两行泪就从她的脸上流了下来“他的五官也周正,我觉得,嫁这么个人,也就不屈了。余老人看出我有功夫,他虽没说,却暗地里似对我很放心。我知道,他们是想,如果我成了七家村的人,等他百年之后,这些老幼妇孺,要是受到了什么欺负,就不会没人管没人顾了。如果,那个路青楚但凡对我稍好一点点,我也就认了。女人嘛——我也是个女人呀——嫁个人就图个一生一世的。生为他路家人,死为他路家鬼,他家里要出了什么事,为他流尽我最后一滴血我也情愿。可他……结婚时还好好的,结婚后一个月,他就走了,说是出去做生意。以后,就算回来看他老娘,也只呆几日,还从来在他老娘屋里搭一个床,从不进我房的。——生意,有什么生意值得那么忙呀?想想,他家,田里地里,锅台灶上,哪一样不是我在忙活?我图他什么?他上有瞎了眼的娘,下面一排三个弟弟倒有两个傻的,剩下一个还是二语子,说话都说不清楚,还要养一个叔爷,他前房死了的女人还留下来一个孩子。我忙里忙外图个啥,不就是图他个人吗?可他……嫌我丑。”
她可能是太没有机会诉说了,今日对着个孩子的面,不由都说了出来。只见眼泪一滴一滴冲刷着她宽胖的黑脸:“我说:路青楚,你让我给你生个孩子吧,只要生了孩子,你一生不回来,在外面养小女人都可以的,可他连这一点都不给我。我原来也不是对五剩儿不好,可那小崽子,你问他,从我进门时他叫过我一声娘不?村里的人也不知跟他说了什么,在他心里种了个毒根:总是认为后娘就不是人养的,就是注定对他坏的。我头一年二年对他也还好呀,可我心里闷呀,要发在别人身上,大家都来说我。我一气就拿五剩儿出气,反倒没人说我了,好象这样倒合了他们的预想。我一把力气用不光,男人又不回家,我不出在他身上又出在谁身上?”
小稚静静地听着,只觉天上刚才还为余日映做晚霞的云在失了日光后渐渐变成铁青了。就如——如果把祠堂那日胡大姑拨锤怒击的光彩拂去,底下的,还是这场粗砺的、无可挣扎、绝望已极的人生。“我的脾气是大家给激坏的,小时我也不这样,可从小时,我就不知怎么和别人相处。我一和别人女孩玩儿,他们就笑我,男孩也笑我。我嫁到这个村里,你别看他们现在对我感激,你问他们以前有人和我说过一回话不?就是说,也是带着嘲笑的刺探。”
胡大姑脸上忽现怒容,似是愤恨着所有人间的不平。“你别看祠堂那日他们那么可怜,可就是这些无用的可怜人,一有机会,他们也会伸出爪子在你的心里肉里抠呢。就是现在,我帮他们出了一回手,以后在他们眼里,我还会是一个外人。——是一个外人,这一生都不会变的。”
天上的云已铁青了。小稚心里浮起了一丝绝望。他从小也是孤独的,他懂得那种畸零的绝望。所以他虽小,不能全懂胡大姑口里的话,但在心里,也浮起一种同命相怜的同情。胡大姑的脸上,不知是云影的关系,还是为了什么,也泛出一丝铁样的青——那种她这一生都不甘心的铁青。她本有着比一般人更鲜活的生命,但命里却几乎已注定要给她安排上一生的铁青。
只见胡大姑身子似乎倦了下来,点起烟煤,狠狠抽了一口旱烟,叹道:“我不该跟你个孩子说这些的。总之,这是命,这就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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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比字
五剩儿、彭小虎、刘俊儿眼睛眨都不眨巴地盯着小稚吃完了那块香瓜,笑道:“小稚,瓜你吃了,我们求你那件事你可千万都要答应了。”
小稚叹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有什么好比的。”
五剩儿就道:“小稚,他们武候庄欺负我们七家村没人,斗武输了,就想在文的上面翻出花样来。他们不就是考出了一个明经,在襄阳府当官吗?有什么不得了的!居然放出话,说:不讲读书你们没人,只怕你们七家村连一个字写得好的人都拿不出来——这不是有意挑畔?小稚,我听三爷说你的字最好,你就替我们和他们比比,压服压服武候庄那帮小龟孙们,帮我们出这一口气好不好?”
彭小虎犹怕小稚不答应,拍着胸脯道:“你要是答应,以后,我们再去偷瓜来给你吃,保证你吃一夏天。”
原来七家村的先人因心伤当年伤残,深信‘树大招风、剑利易折’的古训,村里后生,从生下来就不让好好习武、只强身健体而己,也不从文、只求认字,所以连个正经上私塾的都没有。这时,距离祠堂那天的事已过了半个月了。武候庄的孩子知道再在武上只怕迫不得七家村的人就范了,却输不下这口气,放出这个话来,嘲笑七家村没一个字写得好的人。七家村的孩子虽小,却也最爱斗气,私下商量了,就来邀小稚帮他们出面赢这个面子。
小稚字是写得好,那是从小练就的幼功,一手柳字颇得风骨,还掺杂了些米字的烟水之气,所以连他父亲也是赞叹过的。他本不惯和人争来比去,无耐却不过面子,又被他们海灌了几个香瓜,只有答应了。
‘约斗’就定在第二天早上,在两村交界处。七家村来了十几个十多岁的孩子,武候庄却也来了不少,都打定注意要让七家村出个大丑。哪想他们选了个写得好的出来,先写了,轮到小稚一挥笔,他们就愣了。——小孩儿们本还断不定字的好差优劣,但一比之下,就觉差别太大,加上小稚一个小小读书种子的架子在那里,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武候庄的孩子也就失了色。叫人去把他们们村里一个读书读得最好的‘秀才’吴绪叫来,那吴绪却是认得字好坏的,见了小稚的字就失了色,不肯再写。武候庄又败一阵,七家村的孩子就把小稚当个英雄似的迎了回来。谁也没想到,就为这字,引出了一场祸事。
吴光祖看到那些孩子带回的字,就咦了声:“七家村里哪有人写得出这样的字!肯定是外面来的人。”这话也就传到了‘东密’耳朵里。
那天的夜黑黑的,小稚因为晚上找五剩儿玩儿,没见到人,听他奶奶说他被冯三爷叫到祠堂去了,就又趟黑摸到祠堂。
他有些怕惊动冯三爷,所以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