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好看(1 / 1)

宝爷 青小雨 3669 汉字|7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49章 好看

花园里袁翎随便披了小生的戏服,没戴帽子,一头乌黑长发拿红绳松散束了,一手握扇一手往上抬起,正唱得起劲儿。

旁边有小厮敲锣打鼓,锵锵锵锵的声音有节奏地传来,路过的丫鬟小厮都忍不住在长廊后驻足偷看,有小丫鬟看得满脸通红,得知对方是南风馆的头牌红人,立时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池云非也没走近,在花园外拢着双手看了一会儿。

他手里抱着一只雕刻精致的小暖炉,袖口两边的狐毛刚好遮盖在手背上,只露出修长的白皙指尖,看着就让人想抓住轻咬两口,感觉味道一定是甜的。

贴身丫鬟站在池云非身后,小声道:“少爷,外头风大。您病才刚好,将军吩咐了不能让您……”

池云非比了个“嘘”的手势,笑眯眯道:“人唱得多好听,别打岔。”

丫鬟:“……”

袁翎那调门儿是比不得宁婉香,唱得也很随意,但在普通人里算是不错了。

他外出没有化妆,不像在南风馆里会描眉抹粉,身上也没有那胭脂的香味,只有淡淡好闻的檀木香。

这么一看,袁翎确实长得十分俊美,不似宁婉香那般温润君子似的,浓眉微扬带着一点攻击性,面部轮廓没了脂粉的掩盖,显出了一些棱角;他脖颈修长,唱曲儿时喉结上下滑动,很是性感。这时他侧头朝池云非看了一眼,眯眼时卧蚕凸显,杏眼含笑,令人心生好感。

有的人长相上便能占上几分便宜,那叫合眼缘。

袁翎便是这种人,任何人第一眼见了他,都会下意识想亲近他,无意识地放下防备,直觉他是个不错的人。

池云非先前见他的时候没多留意,当时他全幅心神都放在了躲避温将军这件事上,这会儿迎着日光再见,也很能理解他为什么会是当红头牌。

一曲终了,池云非将暖炉塞给丫鬟,主动鼓掌。

白老爷子也笑呵呵地鼓掌,回头见了池云非,招手道:“云非啊,来来,谈完事了?”

池云非自然不会在外人面前提起白煌,只点头道:“是,谈完了。明儿我还来,再给您老带一筐鲜鱼来,那东西得冰湖里现抓,一次不能抓多了,吃多少抓多少,肉质鲜着呢!”

“好好。”白老爷子笑呵呵地,拉了云非的手让他在身旁坐了,“这是袁翎,袁翎,这是池家的小少爷,池云非。怎么样云非,袁翎这唱功还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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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错。”池云非夸赞道,“袁少不愧是当红头牌,琴棋书画样样能来,连戏也能唱。刚才那段是金福班新排的剧吧?我听过一回,宁婉香在里头扮得可好看了。”

“那是,小宁儿那是什么人。”白老爷子常去听戏,宁婉香在三省十一城都很有名,还常被请去外地演出,白老爷子立刻竖大拇指,“那孩子前途无量!以后指不定能排进四小花旦里!”

袁翎脱了戏服交给旁人,又接过丫鬟的茶喝了润润嗓子,这时候才插话道:“宁花旦那嗓子,旁人是不能比。但回龙城里还有个名角,也不输给他去。”

“知道!”说起这些,白老爷子精神可足了,兴致勃勃地,“是那个叫‘万纱儿’的,比小宁儿还小两岁呢。要么说一山还有一山高,前浪推后浪呢?”

袁翎点点头,露出一点浅笑,走到白老爷子身后帮他捏肩膀。

白老爷子叹息一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我老啦,也不知道还能活多少日子了。未来都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要怎么折腾,谁出名谁不出名的,那都不关我的事咯。我现在啊,就希望能到点儿入土,顺顺利利的,别再伤筋动骨了。老骨头朽啦,经不住折腾了。”

这话说得微妙,乍听仿佛是在跟袁翎说:他年纪大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眼下没什么盼头了。表面看起来,仿佛是在打消那些外头人的狐疑,算是借袁翎的口给外头一个合理的解释——袁翎三番五次被请来,外面自然是有人会打听的。

可池云非却是看了袁翎一眼,心下奇怪:他怎么觉得,这话不像是解释,而是在回答袁翎,甚至像是……劝诫?

袁翎不轻不重地捏着白老爷子的肩膀,恭敬道:“没有你们,也不会有我们这些后辈,我个人一向是很尊敬您的,还请您千万不要这么说。年轻人做事容易冲动,不计后果,但凡事有利有弊,还得有像您这样的前浪给后辈们引路才行。”

袁翎笑了一下,轻松道:“您老人家定能身体健康,长命百岁的。”

池云非坐在一旁不吭声,只慢慢喝茶。

白老爷子一时没说话,片刻后却打起小呼噜来,嘴巴微微张着,像是累了,在清冷的日光下看着,同外面普通的老爷爷没什么区别。

袁翎也不再说话,只让小厮拿了薄毯来给老人盖着,又帮老人捏了会儿肩膀,才收手告辞离开。

他一走,池云非也起身告辞,管家便送二位出门。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等出了大门,池云非回头看了眼白府的匾额,笑吟吟道:“袁少,你猜老爷子是真睡,还是装睡?”

袁翎没答话,轻轻一拂袖口,姿态十分好看。那边小厮找来了人力车,扶了袁翎上去。

池云非观察袁翎神情,没瞧出什么来,也疑心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正要转身离开,却听那人在车上道:“池少爷对白家的事怎么想?”

“嗯?”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袁翎并不看池云非,只盯着不远处的某一点,淡淡道,“温将军想利用白家牵制其他几大家族,甚至想以此为突破口找到破解之法。不得不说,这主意非常不错。可惜已为时晚了。”

池云非站在台阶上,歪头看他:“我倒是不知道,袁少居然还关心这个呢?”

“我就住在岳城,也没别的家人了。”袁翎一勾嘴角,“总得为自己的后路考虑。”

“哦……”池云非慢悠悠道,“那袁少的后路是什么?这就是你总来白府的原因?能说说吗?”

“……池少爷很敏锐,但还差点火候。”袁翎让车夫离开,声音随风飘到池云非耳边,那语调带着点笑意,却又有几分笃定坚韧之感,“很快我就会去温府拜访的。告辞。”

池云非皱眉,他确实猜不透袁翎的意思。

他或许直觉敏锐,有些小聪明,但论城府,他是不如这些人的。前者的优势,在于因为和箫棠自小关系不错,在铜锣巷里有不少消息渠道,因此才能比旁人更容易看透几分真相,再借着这些消息,用小聪明去做点事情——譬如他之前查到的资料,抓住了刺客等等。

但论人心城府,那就不是小聪明能解决的了。

在这些人手里,消息渠道人脉关系,不过都是棋盘上的棋子,下棋的人早就走一步看十步,能充分利用自己已有的资源和信息,为自身创造更有利的机会。

温家也好、袁翎也好,甚至白家、柳家都是这种人。

池云非被保护得太好,心思纯直,始终是差了那么点,但他并不觉得沮丧,因为那样的人生他并不稀罕——太累。

所有的人、事都在天秤上被衡量、比较,所有的棋子都在已经布好的棋盘上来回纠缠,这个网做得越大,越容易将自己也一块儿兜进去。

在没完没了的利益争斗里,没有人会是常胜不败的,终有一天,同样的计谋会落到自己身上,自己也会变成被比较、被衡量、被选择或者被丢弃的那一个。

他并不喜欢。

而越是看清了这些,他越是能懂得温信阳肩上的负担和责任。

他拢着袖子,看了看阴沉的天色,突然就有些思念起自己的将军来。

回去温一壶好酒,弄点好吃的,等将军回来吧。

一想到那个人,池云非心情就好了不少,那些纷扰的念头被他抛在脑后,只是还没等上车,远处却传来了马蹄声。

温信阳穿着铁灰色的军装,系着玄色披风,单枪匹马地出现在白府门外的长街上,小丫鬟惊讶道:“是将军!他怎么来了?”

池云非却是定定看着对方靠近,眼也不眨,心里一时被暖意灌得发胀,手指不由自主蜷缩了一下,随即关上车门,大步朝温信阳跑去。

黑枭一声嘶鸣放缓了速度,经过池云非时,温信阳弯腰一把搂了人,将人带上了马。

马儿灵敏地转身,调了个头又朝远处跑去。

“哎!少爷!”小丫鬟愣住了,“将军!少爷!”

“把车开回去!”温信阳的声音远远传来,“我带少爷去望悦楼吃饭!”

池云非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被困在了温信阳怀里,他“嘶”了一声,不满道:“我屁股疼,骑什么马……”

温信阳便放慢了速度,让池云非横坐在身前,低头嗅过池云非发尖的味道。这只是个不经意的动作,却让池云非一下红了脸。

温信阳毫无自觉,道:“还疼?”

“不然呢?”

“下来。”温信阳停了马,“我背你。”

“不要!”池云非笑了,“大白天的,像什么样子!这会儿又不嫌我给你丢人了?”

温信阳停了马,让池云非坐在马背上,他则下马牵着走。马儿走得很慢,池云非舒服点了,拿脚碰了碰将军的肩膀,被将军不满地抓住了脚踝,拇指在那细瘦脚踝上摩挲:“干什么?”

“你怎么过来了?今天不是很忙吗?”

“来接你。”温信阳道,“爹让我回家休息,有他和其他叔伯在,可以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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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云非哦了一声,温信阳蹙眉:“怎么脚这么冷?在外头吹风了?”

“陪老爷子在花园坐了会儿。”池云非道,“听袁翎唱戏来着。”

“胡闹,病才刚好。”温信阳干燥的大手握住那脚踝,给他搓了搓,“我让人去家里接炀炀了,晚上一起去望悦楼吃饭。上回不是说想吃油炸的吗?家里口味清淡,偶尔上外头吃去。”

池云非一愣,有些不敢置信:“你知道……?”

“看你跟炀炀念叨那什么油酥鸡,口水都要下来了。”温信阳漠然道,“很难猜?”

池云非抿了下唇,先是想笑,又有点感慨,最终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温信阳面无表情:“?”

“白煌还说明天提前给我做好菜等我。”池云非道,“他以为我在温家受了多大的委屈,连喜欢的东西都吃不了。”

温信阳:“……”

温信阳脸色有些不好看:“你想吃什么直说就行,闹出这种误会,不值当。”

“嗯。”池云非心里甜滋滋的,像是嘴里、心里化开了无数糖水,心情好得不得了,“那我想吃油酥鸡翅、炸肉饼。鸡翅要裹蜂蜜的,肉饼要炸得金黄,外酥里嫩,肉馅儿要多汁,要放麻辣酱……”

“……嗯。”

“要吃拉面!多放辣椒!”

“……嗯。”

“还有火锅、虾油菜,再给炀炀点几份煎饺、四季糕、炸糍粑……”

“吃不完。”温信阳抬头看他,“我平时是虐待你了吗?不给你饭吃了?”

池云非笑嘻嘻的,弯腰伸手去摸将军的脸,被将军反手抓住手腕,哭笑不得地在他指尖上咬了一口,轻声无奈道:“馋鬼。”

“那你让吃不?”

“让。怕你下回又去别人家说吃不饱饭。”

两人边走边聊,天上渐渐飘下细碎的雪花,落在发尖就化开了。

“下雪了!”池云非激动道。

温信阳抬头看天,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稀罕的,转头却看到池云非伸手去接,狐毛衬得他手指晶莹,仿佛上好的玉雕般,立起的小领子让他下巴显得尖了些,眼睛又大又亮,红唇弯起好看的弧度,露出酒窝,浑身都仿佛带着光。

温信阳眼底的温度化开了一些,点头:“嗯。”

“好看!”池云非道,“你在国外不知道,岳城很少下雪的。上回看到雪,还是大前年了……”

温信阳听着他碎碎念,马蹄在石板路上踏出规律的“哒哒”声,让人觉得心安。

那些阴谋阳谋,尔虞我诈,统统都不见了。

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二人一马,雪花遮盖了来路,前路却带着光。

“嗯,好看。”温信阳看着池云非轻声道。

随即他顿了顿,语气略显诡异:“明天你还去白府?”

“嗯。”池云非没多想,“人家为我受了重伤,我总不能抛下他不管。白家这个年过得这么冷清,我去陪他说说话,免得他胡思乱想。”

“……”温信阳道,“你去陪他,他就不胡思乱想了?”

池云非一愣,笑道:“你想什么呢,我和他都说开了,以后还是好兄弟。”

温信阳没答话。

就因为白煌一心一意对池云非好,两人又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哥们儿,还为池云非受了重伤,温信阳才没有借口阻止池云非去见对方。

这就很憋屈。

很不是滋味。

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