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月底的休沐日,自己的学生余名扬应该就住在这附近,之前这位学生见有人要诋毁自己,便连夜过来报信,眼下既然到了这里,那不妨走访一下。
他转步而行,大约一刻之后,进入一条简陋的屋巷中,来到一个宅子门前,起手在门上敲了敲。
过了一会儿,门里传来一个声音,“是哪位客人?”
张御道:“是我,张御。”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门被一把拉开,余名扬带着惊喜的神情出现在门后,他道:“先生?你怎么来了?”说话之间,他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衫,正容一揖,道:“学生见过先生。”
张御抬手回了下礼。
余名扬侧身一引,道:“先生,还请入内一坐。”
张御点了下头,往里走入进来,
余名扬引着张御来到中间的客室,请了他在一张粗重的木椅上坐下,不好意思道:“家中简陋,招呼不周,先生勿怪。”
张御道:“心足便物足,何谈简陋?”
余名扬这时又端来一杯茶,恭敬递上,道“先生请喝茶。”
张御接了过来,喝了一口,放在旁边,道:“你也坐吧。”
余名扬这才坐下。
张御道:“近来你在坚爪部落里可好?”
余名扬道:“很好,先生虽然不在,可是余威犹在,那些蛮人没有敢为难学生的,现在去那里行商的人越来越多,部落里的人都在用我天夏语言说话,怕是用不了多久,那里就会变成我都护府的又一个附从部落了。”
张御淡声道:“这些土著,畏威而不怀德,不要被他们的表面所欺,刀剑枪炮之下,才有那礼乐文章,早歌晚唱。”
余名扬认真道:“学生知道,学生刚入学的时候,就有先生教导过,说这些土著,现在只是披上了一层人的衣服,但是他们还是用四条腿走路,看你什么时候疏忽了,他们就冲上来咬一口,你一鞭子挥去,他们又会趴回原地,变得老实起来,而什么时候他们能像我们天夏人一般站起来走路了,懂得礼仪道德了,那才可以真正与之平等相待。”
张御点头道:“你这个先生说得很好,是学宫幼学的先生吧?”
余名扬道:“是的,是一个名叫‘忘川’的先生。”
张御回忆了一下,他在幼学的时候,倒是不曾听说过这位的名字,那不是改名,就是在他来时就离开了。
又再与余名扬聊了一会儿后,他就起身告辞。
临去之际,他提醒了一句,道:“都护府近来局势有些不稳,你自己要小心,要是有什么难处,你可来找我。”
余名扬感激一礼,道:“多谢先生。”
他将张御送到门外,远远一揖,目送后者一路离去,这才回到屋中收拾。
中年汉子这时正好走了进来,看了台上的茶杯一眼,道:“刚才有谁来过了么?”
余名扬道:“是先生。”
中年汉子神色微微一变,下意识往外退了几步,往四面看了看,道:“斩杀异神的那一位?”
余名扬道:“是啊。”
中年汉子着紧道:“那你先生人呢?”
余名扬道:“方才坐下一会儿,连茶都没喝几口就走了,”他遗憾道:“本来还想请先生吃顿饭的,奈何先生说有事。”
中年汉子似微微松了一口气,“是可惜了。”
余名扬惋惜道:“可惜大兄方才不在,不然就可以与先生见上一面了。”
中年汉子眼皮微跳,道:“还是不用了吧,我一个粗人,也没读过多少书,怎么和你先生说话,没得让人笑话。”
张御自余名扬家中出来后,就回了学宫居所。
李青禾见他回来,恭敬一礼,道:“先生,你回来了。”
张御一点头,把手中的皮箱递过,道:“把这东西放到我书房去,还有这些天来的报纸也一起送过来。”
李青禾接过道:“是,先生。”
张御抬头看了看尚在沉睡的妙丹君,就走入里屋,洗漱了一番,而后换了件宽松道袍,来到了书房之中。
他先翻了翻报纸,这十多天来没有什么太过特别的消息,主要是大篇幅宣扬玄府这次的胜绩,并历数过去瘟疫神众对北方造成的各种破坏。
当然,其人破坏越大,显得玄府这次功劳越大,也越显出神尉军的无能和不作为。
这里还有关于他的不少消息,主要是说他完成了击杀瘟疫之神的最后一击,实际上,这几篇文章一出,明年士推差不多已是十拿九稳了。
倒是报纸上不见了“青予”的文章,让他感觉有些遗憾。
他想起肖清舒这个时候应该下葬了吧,嗯,什么时候可以去祭拜下,再把自己的文章烧些给他,也算是给其人排遣下寂寞吧。
就在他阅读报纸的时候,李青禾走了进来,揖礼道:“先生,柳先生来访。”
张御心下一转念,柳光现在过来,应该是知道自己回府的消息后就立刻赶过来了,想来是有什么事,于是他放下报纸,从书房走了出来。
柳光正在客室内来回踱着步子,见他出来,马上一拱手,肃容道:“张兄,我知你方回来,不该这时候来打扰,不过有一件重要之事与你有关,所以迟学监一听说你回来,就特意让我来请你走一回。”
……
……
第一百零八章 礼争
泰阳学宫,奎文堂。
张御与柳光一起到来时,迟学监及四堂学令已是在此等候多时了。
双方见面行礼之后,各自落座下来。
迟学监肃然道:“这次请张师教到此,实是为了一桩紧要之事,故才匆匆相唤,还望勿怪。”
张御道:“来时柳师教大略与我说了句,是为大都督授礼之事?”
迟学监道:“是如此,大都督已是到了授礼之年,按照天夏的规矩,该有专人为传授天夏的礼仪法度,只是今次,治署的幕公姚弘义却是提出,说是今时不同以往,故授礼一事可以免去了。”
座上洪学令接言道:“为此事,上任姚公府亲去治署与其论辩了一番,姚弘义则言及,即便尊礼,那也当尊新礼,而不当再尊旧礼。此人还以天夏为例,说到天夏以往原本只有旧法,为应付恶劣局面。所以化旧法为新法,而今时移世易,都护府也该改变动一下了。”
迟学监则语声坚决道:“这样的事情,我们是绝对不能答应的。”
张御心里明白,姚弘义以新法旧法举例,这其实是在偷换概念,他身为玄修,还曾在旧修门下修行过,十分清楚,无论旧法新法,本质上都是天夏之法,天夏还是那个天夏。
而这位姚弘义可不是那么单纯了,那是在试图丢弃天夏之礼,进而推出自己的那一套。
这也难怪学宫如此紧张。这一次的事,明面上看去只是简单的授礼之争,可实际上却是兴新一派要想借机沉底废除天夏的礼制。
什么是礼?
礼就是规矩,礼就是秩序,礼就是法理!
天夏之礼,就是天夏的礼仪、规矩和轨制。
大都督虽然年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