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的民众以外,在靠近河道的人群前方,更有宿卫兵丁列队警戒,而且周遭停满了华贵车驾,几乎将整个码头都给填满。
如此一个浩大的场面,一望可知必然又有大人物抵达建康。
大船缓缓停靠在码头,久候的人群纷纷往前涌来,想要瞻仰盛容,场面一时间变得更加喧闹,甚至有人不慎被击落下水,在水面上不断扑腾呼救,狼狈上岸后却不忙着换衫,浑身湿漉漉站在冷峭春风中,神态专注的仰望大船。
停稳了的大船上人影晃动,首先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是二十多名俊俏少年郎。这些少年郎一个个身躯挺拔,玉面傅粉,鬓角簪花,大袖宽衫行走起来飘飘如云,列着整齐的队伍缓缓自船上行下,而后将竹梯铺上锦缎,分立两侧,齐声呼道:“恭请师君!”
“恭请师君!”
岸上那些迎接者们爆发出更加洪亮的吼声,甚至不乏忠实信徒涕泪横流抢跪于地,连连叩请。
又过了好一会儿,船上响起了悠扬悦耳的环佩交鸣声,女子清脆、整齐如一的咏唱声。道幢法盖等打醮祈禳的礼器林林竖起,整整三十六名娇俏美貌的羽衣仕女以竹杖白缎抬着一具垂幔步辇自舱中行出,缓缓步下了大船。
步辇帷幔中端坐着一个朦胧的身影,随着行走在其座下隐有淡淡烟气弥漫开来,这烟气随着微风扩散到人群中,味道香甜甘美、沁人心脾,令人醺醺然将欲醉倒,继而便爆发出一阵更加猛烈的欢呼声:“恭迎师君!”
步辇缓缓落在了码头上,人群变得更加骚动,但这步辇周围却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界限,令得人群无论怎样骚动,都无人敢逾越上前。
码头上那些车驾里的贵人们,早已经纷纷下车,虽然自持身份不像寻常小民表现的那么癫狂,但也不乏人眼中流露出浓厚的敬慕光芒。
蔡谟等一众台臣们不敢怠慢,快步行至步辇前,深揖作拜。又过了小半刻钟,帷幔内端坐之人才在羽衣仕女搀扶下缓缓起身,继而便行了出来,乃是一个身披鹤氅、博带高冠、脸色白润如玉、须发亦是雪白笔挺的老者,此人便是长在京府开坛受箓的天师道卢铖卢师君。
卢铖脸上带着微笑,缓步向前,一边走着一边向四面微微颔首,其人目光所及,信众们纷纷拜倒于地,口中或有发出兴奋癫狂的咆哮、呓语。
“久慕卢师君仙声雅泽,今日终于有幸得见师君,师君远来辛苦,入都后还望能允我等倾慕之众为师君庆迎扫尘!”
台臣们再次上前礼拜,态度热切恭敬。
“山野陋夫,何敢劳台阁诸公亲自相迎!”
卢铖在这些台臣权贵面前倒也并不固持姿态,欠身回礼,只是视线在众人身上绕过一遍,继而便叹息道:“唉,今日入都,我是渴见一位少年俊彦,本以为抵都之日便能慰渴一见,没想到终究还是失愿。”
众人听到这话,虽然不乏尴尬暗嗔,不过还是忍不住问道:“何人如此荣幸,竟能得卢师君久念?”
“便是驸马都尉吴兴沈侯,年前身在广陵,倒是见过沈侯一面,容瞻不逊时誉,可惜未作深谈。近来又闻这位小友偶发趣论,我是更想与他相坐论道了。”
卢铖笑吟吟说道。
0592 趁火打劫
“那卢师君要见我?不见!”
卢铖刚刚抵达建康,便扬言要见沈哲子。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公主府里,听到门生的回报,沈哲子略一沉吟,继而便冷笑起来,老神棍这是在把自己当作软柿子来捏,想要趁火打劫呢!
“可是,卢师君久负时誉盛名,而且与时下各家旧姓人家俱不乏亲近往来。今次邀见,所见者颇多……”
见沈哲子对卢师君完全不感兴趣,任球不免有些为难,他负责都内一应对外接触的事宜,自然明白郎主眼下是个怎样处境。当下的平静,乃是大量人力物力的洒出,门生部曲们四方奔走应付,才勉强维持下来。卢铖今次入都,闹出的动静不小,若是避而不见,难免要激起太大的回响,或让早先的努力付予流水。
“区区诈世之妄夫,不见就是不见。他若再有邀见,不必来通报。”
老东西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沈哲子怎么会不清楚。天师道在当下的影响力自然是根深蒂固,但也有南北之分。那卢铖确是名望不低,不乏权门人家敬拜供奉,但也仅只限于北人而已,在南人群体当中实在没有什么影响力。
其人入都伊始,便扬言要见自己,多半也是想要借助自己当下的困境,或胁迫或合作,在吴人当中打开一道口子,扩散其影响力而已。
且不说沈哲子对天师道本就不感冒,就算要找人合作,也根本轮不到这个卢铖。天师道内部这些师君们各自争夺道统、教众,其激烈程度较之时局内各派系的倾轧斗争犹有过之,手段也是层出不穷。区区一个卢铖,沈哲子还真不必放在眼里。
任球见郎主心意已决,便也不再力劝,应声退下,转而又前往都南庄园里召集一众门生部曲,准备应对稍后因此而生的变数。无论郎主这决定明智与否,都不必他们再作质疑。如果遇到事情便需要主公委曲求全才能解决,那么他们这群属下存在意义又在哪里?
略过这一件事,沈哲子又开始垂首翻阅今日送入府内有关清议的一些重要资讯。他虽然困局在家,不像台辅诸公那样有正规的渠道了解清议的进程。但是他所掌握的渠道,是台内那些官方渠道所远远不能比及的,要更翔实全面的多。
譬如今次各方入都参加清议的人员有多少,台中未必能够核算得出,但沈哲子却能清楚的知道。整个建康城周遭所有的码头和路口,几乎都有他的耳目存在。都南航市每天都会汇总整理一份各种物用的销售数据送来,再与都内各个场所的人员聚集情况对照起来,便能清楚的反应出清议各种集会的召开场次和频率。
这些资料,都是台内拿不到的。虽然沈哲子所获得的数据也不可能完全与事实相吻合,但较之台内只是简单的派吏员往各会场抄抄写写,在资讯的获取上,已经占据了极大的优势。
当然资讯的获取是一方面,要如何整理、筛取,并且转化为直观可用的情报,同样需要大量的手段和精力。所以这一次的清议,对沈哲子而言不只是一次较量,更是一次练兵。通过这一次行动,培养出一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