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来为自家申辩,张沐心中也是不乏苦楚,但又不得不为。
早先因为他言语有失,父亲因此得咎至今被禁锢于家,他家势位已经降到了一个低谷。而纪家等乡人门户却是因乱鹊起,如今他家困于乡资的争抢已经苦不堪言,更不愿无端端再招惹一个沈家。
听到张沐交代的情况,沈哲子便是一乐:“台中议事内容,小民如何得知?那几名凶徒如此欲盖弥彰,可知其心阴祟当诛啊!”
“是啊,家父于家中也是有言,深恨凶徒奸猾!本来小民昨日就应来通传一声,只是夜黑路陡,一直等到今早才来,还望驸马勿怪。”
这一点倒没什么可说的,昨夜大量人涌入家门,沈哲子相信除了一些真正关心他的人之外,其余更多应是有人煽动撩事,借此来加重他的嫌疑。至于张沐选择白天来,应该是让更多人看到他家无意与沈氏争锋,这考虑不得不说有一点忍辱负重的味道。
“我如今也是无职在身,满心轻松。这样一桩事,本来不应该多打听。张郎既然过府,那也不必急着走。我让家人备食,与张郎共进一餐。”
张沐闻言后连忙端正坐姿,点头道谢。他今次来沈家除了自证清白以外,也不乏要借此缓解一下关系的意思。
今次这一场乱事,他父亲张闿本来有从逆之嫌,后来被困在石头城被诸多乡人攻讦,诸多罪状罗列,险些因此送命。虽然最终只是被禁锢遣送归乡,人望却已经大失。
原本与沈家这番旧仇也是深重,但士族为家总有太多无奈,既然不死总要生活。丹阳张氏也是大宗,非他家一户,明知实力和势位都已经不具备,若还再一味针对怨视,非但于事无补,反而有可能让整个家族都陷入纷争中,分支要群起围杀主干!
在庄园中被招待了一顿饭,张沐能品味出的只有苦涩和无奈,临走前还不忘再次示好,告知一个消息:“今次薛嘏归都,乃是王江州推举,他今次归都的随员中,也有几名江州老卒。”
这就是世交大族背后捅刀的痛处,沈哲子虽然早晚也能查到这个薛嘏是个什么路数,但想要在这么短时间连对方的随员底细都调查清楚,那也不可能。
午后,褚季野又来一次,脸色凝重讲起一个细节:“那几名凶徒案犯,发中藏针,应该是准备入狱后吞针自尽,要做一个死无对证之局!只是郡府没有收押,转监时扭打起来,其中一名凶徒发内尖针刺中了吏员才被查出。”
讲起这些的时候,褚季野脸色也极为凝重。经过这件事,他对沈哲子是再无怀疑,如果真是沈哲子这一方做的,出气而已,何至于这么多事。假使几名凶徒死在狱中,嫌疑最大自然是被薛嘏得罪了的沈哲子,而丹阳尹褚翜官署内发生这种事情,也是难辞其咎。
相对于褚季野的后怕之后庆幸,沈哲子闻言后双眉不禁微蹙,觉得事情有些难办。看这家势,这几名凶徒根本就是死士,要通过审讯他们来获取一个事实真相已不可能。而且所谓死士,那都是深养于家中,少与人接触,无论口音还是相貌都没有辨识度,很少能追查出来历。
但事已至此,沈哲子心内其实已经勾勒出事情大概的轮廓,真相如何于他而言意义已经不大。现在需要考虑应该是怎样尽快消弭影响,并且作出反击。
0437 台中纷争
皇帝和皇太后虽然移驾住进了建平园,但是因为建平园本身也不算大,因而众多台臣们还是只能留在台城办公。好在二者之间距离并不算远,而且又铺设了一条快车道,往来倒也便捷。
非常时期,事从权宜,往来奔波或许还能忍受,但台苑之间尘埃喧天,诸多物料杂乱堆积,让人几乎静不下心来办公做事。
所以如今除了一些特别显重、不能缺席的职事之外,其他的台臣都尽量避免住在台城。只是每当有大事要商议决断时,才会赶过来。
今天便是如此,从清晨开始,许多台臣在去拜见皇帝和皇太后之后,便转行进入了台城。
因为被破损的太严重,台城多处区域都已经被竹栅围了起来,竹栅两侧都有宿卫看守。一面是尚算完整的台城建筑,一面则是诸多匠人劳役们正在营建。
因为发生了前日之事,台城内负责警戒的宿卫增加了一倍有余,而且还不是其他区域那种戎装竹枪的样子货,而是兵甲森严的精锐部众。而且有了这些悍卒们环绕着工地虎视眈眈,那些劳役们看起来都是心悸谨慎,一个个低垂着头不敢多看,不敢多言。
即便如此,身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那些台臣们一个个也都如被针毡,周身的不自在,在宿卫们的引领下一路疾行。路途上或有遇见同僚,便结伴而行,同往太极前殿而去,路上偶或指着乱糟糟的台城感慨几句,意味都是复杂。
台苑之间,太极殿算是保存比较完好的建筑,只有外墙偶有破损,或是木梁被烟火烤灼熏黑,虽然从外面看去不复光鲜威严,但整体的构造还算完整。
但是因为大量苑中被拆除的宫禁器物被堆积在左近,所以太极殿大部分也被竹栅围了起来,只剩下一个前殿作为议事之用。
这时候,太极前殿内已经聚集了不下百人,仍在陆续有人到达。
因为不是正常的奏对议事,所以倒也并不需要恪守礼禁。众人皆有坐席,更像是一个私下交谊的集会。
主持这一场集会的乃是太保王导和尚书令温峤,像是光禄大夫陆晔还有几位年高的侍中、散骑之类,也都列席其中,各自神态不乏凝重,以至于整个殿堂气氛都让人倍感压抑。
此时丹阳尹褚翜正手捧一份卷宗,在席中诵读,所言者正是前日籍田令薛嘏遭袭之事。众人皆是认真倾听,神态或沉思、或激愤、或哀痛,不一而足。薛嘏本人倒也没有太高的时名,但这件事却牵动众多人心。
堂堂一位台臣,就因为奏对时言辞过激,便遭到乱民冲击殴打,甚至于指骨都被打折!这简直耸人听闻!此事若不能彻查严惩,朝廷威严何在?大臣体面何存?小民若因此志骄,皆援此例,来日再凭何去布政天下?
当褚翜念到那几名凶徒供词时,殿中顿时便有人忍不住切齿冷笑起来:“台中奏对,小民竟知?如此内外无防,诸公尚能安坐否?”
褚翜合上了卷宗,神色凝重道:“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