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了一道,跟随进了职所坐在沈哲子对面,叹息道:“维周你这又是何苦,一时失爵于你而言又是什么困顿。如今都中形势已是如此,何必再事事要强,熬过此节,日后又是一条通衢大道。”
理是这么个理,但沈哲子若表现太恭顺,反而可能让庾亮怀疑他有什么别的心肠,最起码姿态要摆出来。因而沈哲子乜斜着庾翼说道:“来日小舅若遭此厄,此语必要原样奉还。”
庾翼闻言后却笑道:“我倒羡慕维周多洒脱,不受名禄羁绊。如今内外多少显达者,车驾畔殊少班兰之物,维周你一介白身,身边却是班剑如云。”
听到这话,沈哲子也忍不住笑起来,他府上本有数十班剑,如今又获百名,虽然都是兴男公主的仪仗,但跟他的也没什么区别。若精挑细选,待到大朝之日将一众台臣一网打尽都不成问题。当然,前提是没有宿卫阻拦。
待见沈哲子神态有所缓和,庾翼才笑着凑上来:“维周你府上惯于披甲敢战者不少,稍后我或将出镇石头城,维周能否予我一部人手去压服宿卫一众骄兵?”
沈哲子闻言后略一错愕,旋即便释然。庾翼白身而镇守石头城,已经可以看出中书心绪已经有些紊乱,患得患失,对人诸多不信任。
至于庾翼要借人,这于他而言也不是什么大事。早先虽然被中书派人监视,但他很早开始就往城中安插人手,如今单单长干里诸多民居中便有近千人之多。府上又有数百护卫,这还不算南苑和沈园。如今他家在都中能够发动的人手,就算不足三千也相差无几,本就愁于安插不到险要位置上去,庾翼此请,倒正合他的心意。
虽然动荡时,力量越集中越好,但沈哲子所谋却深,险要处都安插上自家人手,必要时有更多辗转腾挪空间。若太集中了,反而不好应对突发变数。况且老爹先前又来信,因他不肯离都而训斥一番,除此之外尚有在乡中抽调出来的一部分人马,已经交付曲阿钱凤手中。所以,沈哲子现在是真的不缺人手调度。
“若要压服宿卫骄兵,不如我送小舅几十班剑?”
沈哲子笑语道。
庾翼闻言后却是苦笑:“我要班剑何用,宿卫多奸猾,易哗变,难管束。维周你若还未厌看我,最好予我一部精兵,必要时以作保命。”
宿卫的战斗力,也就蒙一蒙庾亮。这些丹阳良家子可谓是江东最劣的兵员,军备能松弛到哪一步?居然就有人趁着操练时游猎一番,然后再返回营中去。指望这样的兵员去对抗历阳悍兵,说实话就跟挥舞着班剑杀敌一个概念。
沈哲子想了想,还是决定分给庾翼百数人,交由郭诵统率,至于自家的龙溪卒,他还另有用处。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沈哲子倒也不再生事,实在是被陆晔恶心坏了,每天乖乖在宣阳门外点卯,率领家兵守卫台城,同时也就近打听一下战事最新的发展状况。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是往来不断的骂战,罔顾国恩的逆臣和挟君自重的权奸,总之两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至于真正的战斗,倒也发生一些,主要集中在宣城地区。如今宣城是唯一旗帜鲜明对抗叛军的地方州郡,屡败屡战,宣城内史桓彝已经从地近大江的芜湖被赶到快接近太湖的广德。
0295 新年
大凡事发前让人惊恐到寝食难安的事情,一旦发生后,反而会给人一种不过如此的错觉。
历阳起兵就是如此,早先姑孰被攻破时,京畿又掀起一阵逃亡风潮。但是随着这一件事情过去之后,历阳方面却始终没有什么大动作,每天或有小船载人沿江而下,在城外叫骂,然后被宿卫用弓箭射退。
往复如此,渐渐地,人们的注意力都从这件事情上转移开,不再予以过多关注。一时间,逃亡在京郊附近的民众反而有了回流的迹象,尤其在年关将近时,不乏有整户人家拖家带口的归城,准备迎接新年。大凡此类人,往往会遭到固守在城中者的嘲笑,也只是讪讪一笑。
大人物的较量层次太高,谁能想到,电闪雷鸣之后,不过是零星雨点两三滴。
沈哲子守在宣阳门,对这种氛围感受最深刻。这些台臣们本来就是时下对时局感触最敏锐的一群人,早先出入或是长吁短叹,忧心忡忡,或是沉吟不语,寡欢少乐。
但是随着事态始终停滞在眼下,这些人渐渐又恢复活力,每每大叹历阳色厉内荏,不过如此。更有甚者,已经急不可耐的撺掇中书早早发兵,将乱事解决在新年之前,不要把晦气带到第二年去。
对于这些人的盲目乐观,沈哲子也真是无语。他也没有闲心去管别人,只是加紧将都中一些动乱中或会招灾的财货物资转运出城,尤其南苑更是不顾众人反对关门歇业。这让一些权贵人家有些不爽,他们还打算临近年关往南苑去大肆采办一场,如今一时间却是没了好去处。
年尾除夕,虽然绝大多数台臣还在中书严令下留在台城,但也有不少无关紧要的闲职纷纷归家庆贺新年。沈哲子自然也不例外,他与家中这一群门童,乃是整个台城最无关紧要的角色,也没有多少人会关心他们有没有出勤。
叛军盘踞在大江上游,若说完全没有影响那也不尽然,但都中的节庆气氛却还算是浓郁。许多世家子弟如结束了冬眠一般又活跃在秦淮河两侧,通宵达旦的宴饮欢庆。沈哲子虽然被夺爵,但终究也是建康城内排得上号的纨绔,此类邀请受到不知多少,不过他全都予以回绝了,安心留在府中度过新年。
公主府今年的春节,较之以往数年冷清了许多,一个外来的宾客都无,只是一家人闭门小庆。除夕清早开始,沈哲子和公主两人坐在正堂上,接受自家相刁远一下一众家人参拜道贺,而后一一予以赏赐。
气氛虽然稍显冷清,但赏赐却是以往数倍有余,寻常小厮都得千数钱,绢数匹。但凡稍有职事者,所得的赏赐几乎不逊于台中六百石的官员,自然让上上下下人等欣喜非常。
这样的气氛,对于习惯了热闹氛围的兴男公主而言,难免有些不适应,神态间颇有几分落落寡欢。但今年好歹还能留在都中,身边有人陪伴,若是真的回了吴中乡土,肯定更加失落。这么一想后,公主心内的失望便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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