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勇,踏在木栅上用长长的竹竿打捞漂浮在河中的尸首,那画面令人心悸,又倍感压抑。
沈哲子站在牛车上,极目四览,心中尽是悲怆。他深知眼前的画面并非孤例,在北地大概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甚至还要更加惨绝人寰!人生于世,求活而已,何至于残忍作恶至斯?
秦淮河上二十四航,大半都被乱兵摧毁,如今由此面进出建康,泰半要靠船渡。那名传后世的朱雀桁倒是已经修复,只是两侧都有重兵把守,不许闲杂人等通行。
随行的近千部曲,通过庾家的门路,被安置在河沿禁卫留下的营房中。尽管如此,沈哲子一行还是舟船往来数次,才连人带物尽数送达建康城外。
建康这一历史雄城,现在看上去并不感觉有多宏伟,城墙斑驳参差,一些缺口极为显眼,人流进进出出,也无禁止,几乎已经没有多少据敌守卫的实际意义。
进城后道路曲折,少有直贯东西南北的大道,两侧民居建筑也都新旧参差,没有整齐划一的壮美之感,一如台城中的皇族,暗淡羸弱,勉强维持。
沈家在城中也有大宅,位于城南距离乌衣巷并不太远,供给一些在京中为官的近系族人居住。早有人先行一步进城通传消息,因此沈哲子刚入城便见到几个印象不是很深的族人来迎接,其中便有早先曾经见过的沈祯。
对于沈充没有答应朝廷最开始的条件,位居三公,沈祯颇有些耿耿于怀,避开庾家人之后,凑在沈哲子身边顿足叹息道:“早知局势如此,当初真应该先一步向朝廷投诚。”
沈哲子笑笑并不回答,身处乱象丛生的时下,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梳理出大势脉络。因为还要先去庾府拜见庾亮,沈哲子与族人们交谈片刻混个脸熟后,便先告别,只让一些随从和侍女先回沈宅。
行在建康城曲折的街道上,不时遇见穿梭境界的禁卫,可见城中局势尚未完全平稳。庾怿忍不住叹息道:“兵事大凶,令京畿破败至此。年初我来建康尚是祥和,如今已是不大认得了。这纷乱世道,何时才能天下咸宁?”
这个问题,大概没人回答得上来,苟安江南的士族们,闭眼捂耳只当身外无事,更不管神州陆沉甚于此地。
建康城东南是权贵聚居之地,后世引无数文人墨客骚情无限的乌衣巷便位于此处。眼下的陈郡谢氏尚还没有在此定居,因此这巷里还是王氏一家独尊。至于庾府,尚在乌衣巷往北的青石巷。
过了青石桥,南京夫子庙前身的东晋学宫还没有兴建,一片疏于打理的废园大概是旧吴游苑。绕墙而过后再行一段距离便进了青石巷,巷口第二家门户乃是时任丹阳尹温峤的府邸,再往内里许则就是庾府。
被一群仆人迎入府中才知庾亮尚在台城处理公务,沈哲子也知凭自己的分量还不够让这台省重臣放弃公务回家接待,只能先在庾府等候。
这一等便到了夜幕降临,下人通禀庾亮已经回府,沈哲子才停下来对庾条的洗脑起身相迎。对于要见到这个时下名望仅次于王导的东晋重臣,沈哲子心情虽然不乏涟漪,但也并不抱多大期待。
0025 刚愎自用
庾亮年龄未及四十,跟沈哲子老爹沈充年纪相仿,三十五六岁的年龄在后世大概也就是事业刚有起色的程度,可是在时下,却已经成为台省重臣。
晋书上讲庾亮美姿容,风格峻整。沈哲子站在庾家兄弟后面看去,确实仪表堂堂,尤其身披官袍,前呼后拥的架势,望去令人凛然生畏,不敢轻近。
哪怕面对家人,庾亮也是不苟言笑,只是对庾怿招招手,示意跟在自己身后,算是另眼相看。等到庾怿介绍到沈哲子时,庾亮脚步顿了一顿,视线在沈哲子身上游弋片刻便转移,径自走进庭院。
“大兄他生性如此,并非刻意冷落。哲子郎君,你不要介怀。”庾条站在沈哲子身边,低声开解道。
沈哲子微笑着点点头,以示自己并不介意,心里却不免忿忿。所谓生性如何,大概也会因人而异,究其原因,总归还是自己不够重要,不值得对方另眼相待。这位老兄闯下大祸后去见陶侃,肯定不会是现在这副死了老爹的晦气模样。
尽管有些不自在,沈哲子眼下也无可奈何,捏着鼻子生受吧。
回到家中后,庾亮不理其他,将庾怿带进书房中密谈将近一个时辰。夏日天长,庾亮回家时已经将近亥时。等到晚宴时,夜已经极深了。
往常这个时候,沈哲子早已经睡下了,现在却还要打起精神来,正襟危坐。似乎从庾怿那里听说什么,庾亮频频望向沈哲子,审视意味极浓,却并不说话。
这让沈哲子更加不自在,草草吃了几口清淡饭食,索性就丢下餐具,眼睛直勾勾望着庾亮。看他细细咀嚼,小口吞咽。
大概也是从未有这种经历,庾亮察觉到沈哲子目不转睛望着自己,错愕片刻后便也停下动作,目视回去。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约莫有十几息,其他人也察觉到异常,动作纷纷慢了下来,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庾条坐在沈哲子隔席,碰碰杯盏想要提醒一下沈哲子,却不料引来大兄严厉的瞪了一眼,但由此也打破尴尬的气氛。
“夜深了,沈家小郎留宿下来吧。”
直到吃完饭站起身来,庾亮才总算对沈哲子说了第一句话,却不等沈哲子回应,径直离去,实在冷酷得很。
“哲子郎君,我真是佩服你,居然敢那样盯住大兄。若换了我被他瞧上一眼,再壮的胆气都要消散大半。”庾条走到沈哲子身边,毫不掩饰自己的钦佩。
“你若不犯错,又何惧大兄看你。”
庾怿也走过来,训了庾条一句,继而对沈哲子歉然道:“哲子累了吧,我这就让人去给你准备居室。”
沈哲子更好奇庾亮跟庾怿谈了什么,等到其他人先离开,才开口问道:“世叔可对庾公谈起那个打算?”
“家兄还是有些迟疑,觉得豫州未必不能一争。但我据理力陈,他也有所意动。只是对于你父亲能否快速稳定会稽局势,还有些担忧。会稽虞公久负清望,朝中也不乏声援,想要越过他达成这项动议,难度并不算小。”
庾怿如实回答道。
沈哲子闻言却是心中一哂,虞潭若果真能够左右朝局,也就不会病归乡里后迟迟难得复起。究其原因,不过是老爹的选择并不符合庾亮的心意,令其心生不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