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感化之教养。胡虏之害我,在于恶性难驯,胡虏之亲我,在于欲求不满。饲养其众,尤甚于饲养虎狼,羸弱之人毕尽全力尚且不能得于果腹之食,却寄念能驱虎狼为我猎食加餐,这就是实实在在的狂念。”
温放之闻言后便点头叹息道:“家父往年在世时也常常感慨,往年刘司空本已乏于御众之能,又广引虎狼心肠之胡众妄求众助,因是得于反噬加害,取祸肘腋。”
“所以弘祖你要深记,各边胡虏用或不用都在其次,惟求壮大自身才是王业立足根本。无论胡虏是否可信,都需要断其爪牙,杀其煞性,若不能为恭顺牛马之用,便需要剥皮拆骨,烤炙加餐。除此之外,无论如何假想,都是养祸于腹心之内。”
讲到这里,沈哲子又叹息道:“你向我固求遣用辽东,其实我心里多有不忍,且不说温公早年于我多有关照,单单将我社稷柱臣、名父之子驱逐远边,时流难免责我威用严苛。”
他见温放之将要开口,便又摆手说道:“你心意如何,我也略有所察。虽然心有不忍,但眼下将你遣用辽东,也的确是适宜之选。但眼下王师威势虽盛,于辽边终究还是弱势,你若前往,能得实助乏乏。当中艰险,多要仰仗你自己才力应付。”
“我既然主动揽承此命,唯毕尽全力,只求能够王道复彰于辽边。”
温放之又抱拳说道。
“慕容恪此刻坦陈心迹,真假如何暂且不论,但你近日也可再与其深作接触。其人虽是部众幼弱,但早前既能远杀封氏奸流,可见于部中也是略有根基,若能引为你用,对于你立足辽边也是大有裨益。”
虽然眼下辽东并非攻略重点,但沈哲子对之也并不会不闻不问。从战略上而言,是需要远交近攻,通过慕容氏来压制石虎的势力扩张,从更长远的光复王业而言,辽东乃至于更偏远的高句丽,这都是汉魏旧土,若是不能收复,便谈不上兴复王业,结束分裂。
后世隋唐俱都有征伐高丽的行为,虽然隋炀帝东征直接导致一个强大帝国的崩溃,但后继的唐太宗李世民仍然也要继续东征,就在于华夏帝国这一政治概念上的完整性不容有失,任何一个大一统帝国君王都要为之努力。
至于慕容恪其人那种表态是否可信,沈哲子真的不甚在意,归根到底还是在于自身强大与否。强大时万国来朝,胡虏之众都为恭顺犬马。衰弱时举世皆敌,兄弟邦交也会化身虎狼反噬。包容不能带来强大,唯有强大才能带来包容的底气。
1180 氐胡蒲氏
渭水之间多有台塬,这些台塬高低不等,俱都是关中平原的一部分。而在三辅之内,名气最大莫过于灞上,后世又被称为白鹿原。
郭敬的残部,其中一部分逃出了上洛,眼下便驻扎在灞上西南边缘地带、蓝田县内靠近终南山的位置,在郭敬从子郭春的统率下暂得苟延残喘。
王师西征阔行,给郭敬所部胡众带来了毁灭的打击。在上洛遭受进攻之前,郭春便与郭时决裂,自引卒众近万向三辅退来,可是很快就被气势如虹的王师前锋追上。
这近万卒众几无一战之力,几乎是一触即溃,沿途既有被斩杀,又有溃散、俘虏,最终跟随郭春抵达此境的,不过堪堪两千军众,军力较之早前盘踞上洛时缩水十数倍!
郭春眼下这个落脚点堪称荒凉,周遭几十里区域内无有城邑,军士们驻扎在一个早已经荒废多年的村落遗迹中。
一些高不盈尺的断墙残骸根本不足遮风挡雪,又因追兵随时都有可能出现,这些疲惫惶恐的军众们也根本不敢就地修筑营舍,军中仅剩的一些营帐、毛毡之类御寒之物,甚至就连一些兵长将领们分用都有不足。
昨日一场暴雪,寒风呜号竟夜,郭春抱甲半卧帐中,也是冷得根本睡不着觉。为了避免招引来强大的敌人,军士们夜中也都不敢大起篝火,待到早间醒来巡营,不乏军士数人拥抱浅沟中冻毙当场,那些纠缠在一起的尸体半掩于积雪之下,望去令人触目惊心。
清晨时分,郭春怀抱瓦瓮靠在火塘旁,瓦瓮里盛着煨得半生不熟的马肉,吃在口中味同嚼蜡。但就算如此,这些许吃食仍然勾引得那些饥寒交迫的军众们争抢不已。
随军司马满脸冻疮,抽着冷气汇报昨夜暴雪之后的伤损,一夜之内单单收捡的将士尸体便达近百具之多,若再算上一些失去了战斗力的伤员、病员并趁着风雪遁逃之众,这一夜之内整支队伍又削减了数百人众。
“主公,已经将要熬不下去了……”
那司马语调不乏悲怆,抬头看一眼周遭积雪遍布的苍茫景色,满眼中都是绝望神色。寡弱之众,士气已经跌落到了谷底,衣食都已告罄,后方乃是势不可挡的王师追兵,前方则是心怀不善的关中群豪,如此处境,已经是一个十足的绝地。
“还不如早前留在上洛,纵使当时便横死,也能免于之后这一段亡命挣扎而不得脱身的折磨……”
怀揣这种想法的不独一人,甚至就连郭春自己都难免偶作此想。过往这些年,他也不乏凶极姿态将人逼入绝境,可是当自己真正临于此境的时候,当中滋味如何他才深有体会,前路黯淡无光,活着本身便成了一种折磨。
“着人传告蒲氏,我愿引众受其号令,让其部速速安排接应……”
京兆南面,乃是氐人蒲氏的活动范围,位于蓝田境中便有其部所控制的几座坞壁。早前晋军王师前锋追入蓝田,就是因为受阻于其部,郭春及其残部才能暂保性命。
原本在郭春眼中,是不怎么看得起那些出身略阳的杂胡氐众,他本意是要西入长安,联络那些三辅豪强。可是现在凭他所部实力并处境,甚至连着区区氐胡的封锁都已经冲不过去。
“让蒲氏先送一批谷米酒肉……”
虽然目下实力已经微弱到了极点,不得不寄人篱下而作保全,但郭春也知自己这千余卒众在蒲氏眼中也是一股令其颇为垂涎的力量。
蒲洪其人虽有几分用力狡黠,但无奈早被迁离族地,其族众这些年来也多有离散,以至于被三辅豪强压制得连长安都不得入,只能在三辅边缘游荡求活,正是渴求助力的时刻,所以自己引部去投,对于其人而言也是一个极大诱惑。
无论投靠蒲氏是否一个好的选择,但也总算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