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察混乱的原因在里边,但毕竟是在淮阴地头失窃,论起来还是他们责任更大一些。
结果现在风险评估却交给梁公承担,想想也能知道梁公并其属官们会是何等反应,尤其梁公马上就会成为徐州之主,谁敢这样做,那是要将梁公往死里得罪啊!
僚属们还在议论的时候,郗鉴其实已经能够把握到事情关键所在,那就是今次失窃目的应该在于震慑而非真正的行刺。
首先,就算有人不能乐见沈维周接手徐州,但并不意味着就乐见沈维周身死。要知道如今沈维周一身所系乃是整个江北安危,且人望已经崇高至极,一旦真的遇刺身亡,所带来的变故是不可想象的,谁都不敢冒这样一个风险。
其次,就算真的有某一方要置沈维周于死地,盗取雷车弩这种战略型的军械也只会造成打草惊蛇的效果,增加行刺的难度,反倒不如发乎猝然成功率高。
在确定了这一点之后,思路便可以继续延伸下去。
这件事意义若仅只在于震慑还倒罢了,无论是沈维周还是郗鉴自己都不可能容许对方得逞,只要加强追查力度,同时提高左右护卫力量,完全可以不顾这方面的危险,继续交接的工作。
所以震慑之余,还有另外一个作用那就是给双方埋下猜忌。重械在徐州失窃,下手的必然是徐州方面的人员,而且很有可能品级不低。
那么问题就来了,沈维周会不会将此解读为徐州方面多有抵触他入主的人存在?又或者干脆就是怀疑郗鉴自己监守自盗,弄出这样一个事件来拖延乃至于违反此前的约定?
想到这里,郗鉴便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这两种可能无论发生哪一种结果都算不上好。沈维周诚是强势,但徐州民众们也绝不是逆来顺受的孤弱顺民,一旦彼此间埋下怀疑的种子,事态一定会向着最坏的方向演变而去。
到了郗鉴这样一个年纪,自身索求已经不多,更重要的是希望毕生功绩能够得到承认,以及家族子弟能够生机有仰。可若徐州真的因此爆发内乱,郗鉴这一番让贤举动反倒成了为徐州招惹灾祸上门!
“我与诸位,共事多年,彼此可谓相知。本以为所负王命能够全于始终,不意离任在即,治下又发生此等恶事。唯今之计,唯有一事恳求,希望诸位能够为我保密,至于该要如何追究,且待梁公入镇再详细商讨!”
眼下郗鉴能够想到的最妥善处理方式就是先将此事按捺下来,不要让徐州治下发生混乱,先安抚住这一端,再去安抚沈维周:“而我也将直趋盱眙,亲向梁公言明此事。此行随从简便,诸位沿途助我侦查。”
郗鉴是真不希望徐州爆发什么动荡,所以是打算以身相诱,试图勾引出幕后主使之人,同时向沈哲子宣示坦然。就连他都以身犯险,就算沈哲子还有不满,也不能借此而肆意扩大打击面。
“郗公切勿如此!”
众人听到郗鉴这么表态,俱都发声劝阻。事情摆在眼前,他们纵有什么看法,也都出于猜测。如今重械流落于外,郗鉴却要轻身而行,这就是完全不顾自己安危。
“军械失窃,诚是徐镇忙中出错。但目下府库所在,却为两镇共管,混乱难免,若真深追事责,淮南安能免于事外!”
正在这时候,席中突然又响起一个颇为低沉的声音。而众人听到这话后,俱都稍作错愕,继而脸色就变得复杂起来,甚至就连郗鉴都不例外。
的确,军械失窃在淮阴,徐州方面的确要负很大责任,但淮南同样也派遣官吏前来监管,他们难道就没有责任?甚至思及更深一步,这件事有没有可能干脆就是淮南人做的?
沈维周作风之强势,在整个江北都不是什么秘密。而此前徐州人对于其人入主徐州,最大的担心就在于此。
要知道徐州可不是淮南那种百战废墟,由得其人肆意涂抹勾划,秩序早已形成,淮南那一套好或不好暂且另论,但若被引入徐州,势必会与当下的秩序形成冲突和碰撞。
徐州军械失窃便是一个极好的发作机会,而且也正赶在其人接手徐州在即,需要立威的关口。而这机会便极有可能是淮南自导自演,以供沈维周发难而撕开整个徐州秩序的契机!
如果这一猜测成立,那么郗鉴放低身段、甚至以身犯险想要息事宁人的作法,便根本不可能收效,甚至中途直接被袭杀以扩大整体的打击面都有可能!
郗鉴之所以犹豫,倒不是说认可这种恶意满满的猜测,而是突然意识到若此刻在徐州地界果真有第三方势力在阴冷观望,那么他们的目标不只是沈维周,刺杀自己同样是一个制造大混乱的好方法!
原本郗鉴是觉得自己垂垂老矣且离任在即,在时局中几乎已经没有了什么影响力,就算徐州当地人关注更多也只会是沈维周这个继任者。
所以他所谓的以身犯险,其实反而没有太大危险性,只要能够与沈维周面见会谈,纵有什么误会也能讲开。可是他若真的死在途中呢?
就算沈维周自己有大局观念能够把持得住,但其部下们绝不会坐视大都督犯险,而想要再接手徐州,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强兵入境,铁血镇压!
一旦意识到这一点,郗鉴发现其实他的处境要比沈维周危险得多,敌人能够深入府库盗走重械,这意味着在徐镇已经渗透极深,这是对他的一种震慑,轻动必殃!
至于他的属下们提出这种可能,也并不是真的就如此怀疑,而是当下这种态势,已经不能确保他们各自安全,他们需要郗鉴留在徐镇给他们施加更多保护!
问题到了这一步又绕回一个原点,这件事就算徐州不作通知,沈维周也必然有渠道能够快速得知。那么他会不会怀疑这是徐州人监守自盗,就是要借此要挟他做出让步和保障?
想要这一步,郗鉴已是大感头疼,也不得不有感于背后做局者的阴谋之深,通过盗窃军械一项,将许多此前被有意忽略和搁置的矛盾摆出来,如果不能解决,徐州的和平过渡便很难达到。
就在房间中气氛陷入尴尬的沉默之后,坐在席中的庾曼之脸上已经流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他既是郗鉴的婿子,也是淮南摆在徐州的一个代表,身份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