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这一战的最主要目的,还是意存以雄军重兵震慑四夷。
既然存了这样一个目的,主上麾下最精锐的畿内禁卫自然是当然之选。可是主上并没有将禁卫交在中山王手中,可见仍是有所提防。
如果说这一点还只是程遐的猜测,那么早前他入拜刘后时,刘后言中不乏暗示,言道他这个舅父对太子都不太关心,便更加明显了。
程遐又不是蠢材,当然知道自家前途如何都是寄于太子石大雅一身,又怎么会对太子疏远不近。此前会有那种态度,也实在是无奈之举,主上一直将他目作靳准之流,唯恐他以外戚乱国,他又怎么敢在主上眼皮底下与太子过分亲昵!
刘后乃是主上微时结发,主上对其信重有加,甚至军政事务都多有相询。其人说出什么,自然不能目作寻常妇人絮语,必然有所指向。她既然这么说,多半是出于主上的授意。
换言之,今次中山王领兵南征,感到不悦的不只是自己,大概主上也有一种底线被挑衅的羞恼!
0699 虏众誓师
春日明媚,襄国郊野却是一片肃杀景象。诸军毕集于此,为南征残晋而郊祭誓师。
黎明时分,赵主石勒便在建德宫升殿,自太子石弘、中山王石虎以降,诸多宗亲贵戚、文武群臣,俱都入拜叩见,共侍驾前。
少顷,赵主仪驾单于台,赐宴飨食内外官长将帅并诸胡酋长豪帅。午时正刻,仪驾自止车门而出,绕城徐行,三里一祭,至于城南正阳门而止。
此时正阳门前,已经毕集数万雄军于此。赵主登台,万众叩拜,山呼之声如雷霆震响。声势之盛,观者无不心折拜服。
然而在这盛况之下,还是有几分不和谐。赵主仪驾之后,本为太子仪从。可是眼下,却有近半的位置被中山王随员挤占。
中山王石虎屡掌大军征伐,麾下战将悍卒无数,今日于此受节再领大军,随员之盛也是令人侧目。诸子之下,足足有数百人并行于伍,各备重甲强兵,气势煊赫令人不敢直视。威仪之盛,仅次于赵主石勒。
反观太子石大雅身畔,被甲者寥寥数人,更多的还是章服朝士。虽然也多具冠带之华,章服之盛,但在眼下这场合,则多多少少显得乏甚气势。
这两路仪从虽然比肩而立,但之间自有一道无形壁垒,泾渭分明,绝不混淆。哪怕在如此庄重肃穆的场合上,也没有缓和的迹象。
太子仪从们被中山王麾下那些悍卒挤占位置,只能拥挤立在一处。所以行列之中,众人俱都颇怀怨视,双眉紧锁。
太子石大雅年及弱冠,章服软甲立在此处,相貌不似赵主石勒英武,反倒与后方不远处的大舅程遐略有相似之处。对于中山王的隐隐凌于其上,石大雅倒也没有如随员一般怀怨,神态谦和儒雅,颇具仁厚之风。
“胡儿得势,益发嚣张。今次用事于南,无论胜负,恐是非福啊!”
立于群臣前列的中书令徐光看到这一幕,凑近程遐身畔低语:“光禄既为元舅,辅弼义不容辞,储君受制于人,怎能安然无睹!但凡有所谋略,此时不发,更待何时啊!”
程遐闻言后苦笑一声,视线转望远处雄军,叹息说道:“我等久从谋辅,因幸得用,眼下尚能立于人前,所恃者无非主上旧情一念而已。中山王门户之近,我等以疏间亲,已经是强越人情。若再言切急谏,只恐更惹主上厌烦。唉,事已至此,我已经不知该要如何自谋了……”
“光禄此言谬矣!主上雄图至此,太子仁厚为继,正是社稷久兴大治之兆!中山王僭志昭然,已经无所遮掩。国危家祸,俱在于此,岂可再存束手待死之想!”
徐光讲到这里,已经颇有几分声色俱厉、痛心疾首的意味。
程遐闻言后,便也抖擞精神,暗里握住徐光的手叹言道:“非君厉言训我,已无胆色再作前望啊!中山王今次能够得志,已是谋在礼法之外。早前我等只依俗法治贼,少有成功。谏路拥塞,贼已不受此制。若想长享久安,还须另为奇计啊!”
“计将安出?”
徐光眸子一闪,低语问道。然而程遐却作噤声状,视线左右转动,示意此处并非适合深谈的地点。
“……司马僭位称制,本为失德。伪临国朝,未有长治良政,华夏生民,久苦其暴。曹魏旧臣,贤良受举,以权奸而负恩用,以刀剑而戕人心。此诚王道之奸佞,名教之罪徒!师、昭奸贼,血啖旧主,暴虐万众,士者忍辱,民者偷生……
昏主掌祀,国付牝鸡。因是宗室豺行,虺心毒谋,以枝噬干,恶弑频起,狎邪并生。礼仪不存,服章尽毁,伦常反复,悖逆常行……
吾君上地之良室,周汉之故亲,素受伦理,久慕纲常。受聘成都,攻奸东海,强破伪汉,威震诸夷。立基河朔,定乱豫兖,训法江淮,立治汉沔。德行追于三代,礼仪复于华夏,授冠带于四方,施仁政于士庶……
吴国司马,本晋室之偏出,东海之孽余,左衽于夷土,自弃于中国。吾君中国之新主,义存仁念,寄意远抚归安,不欲山河染血。然则亡出之众,性厉执迷,久不革心,屡拒至道。孤胆狭念,以小触大,妄以波涛之险,苟存恶晋残祚……
仁教不立,天命不眷。长恶不悛,国法不容!是以吾君奋威,鹿台置爵,大邀壮义,共讨江夷。公等奋进取功,位极台省,名以重爵,子孙延福,宗族俱荣!因是制檄,诏告天下,王师即成,共襄大业!”
激昂的檄文回荡于此,诚然高台上赵主听得眉飞色舞,然而高台下兵众将领们却听得一头雾水。以至于祀臣宣读完毕,良久之后场内都无回声,气氛一时间转为尴尬。
直到鼓号声响起,胡将们才知唱词早已结束,而不是侍臣口干略告段落,忙不迭挥臂鼓舞兵士欢呼起来。
喧闹气氛持续了好一会儿,接下来才开始正式宣读诏书,以中山王石虎为太尉,总督内外诸军事,关中、河洛、司豫、徐兖之军俱受节掌,诸州并发壮力役夫,合以四十五万大军共讨南虏。大将石朗、石聪,河东王石生,南阳王石恢等并为前锋,俱率所部归于中山王石虎调度。
同时,太子以监国而行大单于事,统率诸夷义从,车骑、骠骑等诸军府禁卫,坐镇邺城,以后军都督而为大军之继,总领粮草辎用。
大军郊祭誓师的时候,稍显冷清的襄国城内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已经换了一身戎甲的辛宾眼望着对面的钱凤,还是忍不住再问一遍:“先生还是决定要留在此境,不随军南返?”
今次石虎军权在握,连带着一众府内门客俱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