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先开口问道:
“科长,案子上现在的这个局面,你怎么想?是不是觉得胜利来得太容易了?”
“啊,那倒不。”段兴玉摇摇头,停了一下,又说:“在现代反间谍战中,突来的胜利是
常见的事,隐蔽斗争嘛,双方的胜负常常是难以预卜的。就像纪处长刚才讲的,看上去是个
胜局的案子,疏忽一步,就会满盘皆输;相反,一盘死棋,要能一下走到对方的漏洞上,也
能转手为赢,这都不奇怪。我只是觉得……”他又停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恰当的字眼儿,
“我觉得这案子还有些地方不大顺,还得费点儿琢磨。比方说,徐邦呈对他自己为什么仓皇
出逃这一点,就没有令人信服的解释。说实话,如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也凑合能结案,
反正一个教养一个判刑,都算有了结果。我要求接着搞,其实也是自找麻烦,要是搞不出什
么新问题来,你看好了,保险有人要说难听的了,纪处长那儿就满意不了。咳,我也想开了,
就像你说的那样吧,侦察员嘛,本来就是个麻烦的差事,要干就干脆干好它,别的,不管那
么多啦。”
周志明默然地笑了笑,像有了个主心骨。
车子骑到幸福路,段兴玉用手拍了一下他的背,“我该拐弯了,你直走吧。对了,你上次
木是说施肖蔚并不懂天文学知识吗?我后来琢磨了一下,这的确是个有意思的现象,她怎么
一下子就抓住了整个证据当中的这个重要环节了呢?真是够有运气的。你见了她,可以绕着
跟她聊聊这事。啊!第一,注意别泄密;第二,别让她反感。好了,明天见吧。”
和段科长分手以后,周志明骑车一直往北。南州的冬天,风总是这么硬,无数细小尖利
的砂粒被风卷起,直撞在人的脸上,麻扎扎地十分难受。不知为什么,离太平街越近,他的
心情就越加悬悠起来。
这些天,他之所以没回来住,一来确实是工作忙,二来是有点儿……多少有点儿吧,害
怕见宋凡的面。萌萌呢,大概因为近来常常和他有点小小的口角,加上他们在为卢援朝出庭
辩护这个问题上的不痛快,显然在越来越多地接受着她妈妈的偏见和猜疑。不然,何以一见
到他和严君在一起便那么警惕呢?和严君之间的关系,他以前并没有想得那么多,直到在北
京市公安局招待所的那个晚上,陆振羽“冲冠一怒红颜”之后,他对她才加倍地谨慎和检点
起来,绝不做半点过于亲昵的言笑。但愿严君最后能爱上小陆,而自己也和肖萌终成眷属,
皆大团圆,相安无事吧。尽管小陆有着令人难以容忍的偏狭,但毕竟也有许多长处,有许多
能吸引住别人的优点,他也是应该在生活中得到自己的那一份幸福的。
他进了施家的门,看见客厅里幽幽地亮着灯光,略一踌躇,还是推门进去了。
在落地灯凝止不动的光影里,宋凡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用一种极为陌生的目光注视着
他。良久才冷冷地问道:“你还来干什么?”
这种冷峻的、充满敌意的态度使他怔在门口,有点吃惊地眨眨眼睛,慌慌张张地问:“宋
阿姨,您好像生我气了?”
“那我怎么敢呢?你是公安人员,手里拿着刀把子,我敢生你的气吗?”
宋凡冷笑的脸被激怒扭歪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难看的样子。口紧地问:“我做错什
么事了?”
宋凡的眼圈忽地红了,泪水打着转地,“不是你做错了事,是我们做错了事,我是劝你同
我们划清界线,既然我们都成了反革命家属了,你还来干什么?”
他心中忽地一下明白了。是那封信,那封他写给马局长转市委的信叫宋凡知道了。这下
好啦!他心里很清楚,与宋凡的这场冲突是绝躲不掉了。这一直使他惴惴不安的冲突终于来
了,既来了,他反倒坦然起来。
“来阿姨,我知道您生我的气,说两句气话我也情愿听着,可是这件事只能怪季虹自己,
这几年她把施伯伯和您的话全当耳旁风,自己走上这条路,也是无可挽回的事情,我心里也
是同样不好受的。”
“好吧,你既然这样说,我再问你一句,你说心里话,说良心话,你在我家里也不是一
两天了,对小虹不是没有了解的。你说,你是木是真心认为她是反革命?”
“从法律上讲……”
“你不要跟我讲法律,实事求是,你讲真心话,她能不能是反革命?”
“是,她犯了反革命间谍罪。”
“好,好。”宋凡脸上的皮肉直打颤,声音不大,却发着狠说:“我参加革命这么多年了,
我们革命队伍里有那么一批喜欢整人的人,我见得多了,就是没见过你这样敢把整盆的墨往
别人头上泼的。”
周志明简直被噎得说不出话了。他竭力压制着委屈和恼火,结结巴巴地说:“您,您这么
说就不对了……”
“我有什么不对的?小虹是犯了大错误,很大的错误,给党和国家带来很坏的影响,我
革命这么多年,还能袒护她吗?你在这儿住着,难道没看见我老批评她吗?可是组织上明明
已经对她错误的性质做了认定,你为什么还非要插一杠子,非要置人于死地而后快呢?你昨
天还在叫她小虹姐姐,还和她在一个饭桌上吃饭,今天就能翻脸说她是反革命!我还一直以
为你木会是这样一个人,要不是市委政法部的领导亲回讲的,我还不相信呢!”
周志明让自己冷静下来,一直等她把话说完停下嘴,才开口说话:“来阿姨,我完全懂得
您现在的心情,可我觉得您这两年并不那么了解秀虹了,她背着你们都干了些什么事,您并
不完全清楚。她的问题构成什么性质,怎么处理,法律上都有明白的规定。难道因为她是市
委书记的女儿,就可以减轻处罚吗?那还怎么叫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呢?”他头一次这样正色
地同宋凡说话。
“好了好了,我不同你争辩。我不懂法律,那市委政法部懂不懂法律呢?也不懂吗?幸
亏你才是个H十四级的干部,要不然,你还敢把小虹枪毙了呢。告诉你,现在不是‘四人帮’
时期了,党是有政策的,你这么点儿水平的人,还是回单位里好好学习学习去吧。”宋凡突然
转换了一种非常客气的语气,又说:“好了,你也不要再说什么了,既然你这么反感我们,这
么容不得我们,那么应该有点儿骨气,你可以搬出去嘛。”
志明浑身像烧了火,觉得自己受了侮辱,气闷得眼泪直想往下掉,“好,我这就搬出去,
你们对我这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