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小埃蒙斯今天穿着一身休闲装, 与昨天那套老成的西装相比，这个样子明显更符合他的年龄，只不过长久以来形成的习惯让他看上去依旧有些严肃, 并没有同龄人那种青春活力。

余安现在根本没有拒绝的条件, 和陈冬招呼了一声后, 就跟着小埃蒙斯一起去了海滩。

今天的阳光很好, 海风也很舒服, 俩人并肩走在沙滩上，一个不说话, 另一个也不说话, 画面看上去有些诡异。再加上时不时的路过一队巡逻的守卫，更显得画风清奇。

“你平时来到海边都喜欢做什么？”小埃蒙斯突然问道。

其实说起来，余安就去过那么一次,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那次的情形, 回答道：“和我男朋友手牵手散步，聊天, 玩沙子。”

江年为了弥补小时候的遗憾，还特意跑到商店去买了个小孩子玩的沙滩套装，俩人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开始堆沙堡。余安对设计这一块还是挺有天赋的, 至少从外表看上去非常像那么回事，江年就不一样了, 本来想在里面掏个中空，结果一铲子下去直接给沙堡铲塌了，气的余安瞪了他好几眼。

想起这些, 余安嘴角微微上扬。

小埃蒙斯早就注意到他手上的戒指，再加上他现在的表情，也猜出个大概，“你和你男朋友一定很相爱吧。”

“是啊，我们分开了好多年，重新遇到又重新喜欢上了彼此。”

余安站定脚步，想了想，故意说了一句，“本来过得好好的，结果被你爸爸给抓过来了。”

哪怕对方话里话外都在指责他的父亲，小埃蒙斯依旧保持着绅士的态度，“抱歉。”

看他的反应，感觉并不介意探讨这个话题，余安顺势继续往下说，“反正我现在也跑不了，你能告诉我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吗？就算是死，也让我死个明白吧。”

周围一时安静下来，除了海浪声再无其他。

余安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说的太直白了，但似乎是确信他根本跑不掉，小埃蒙斯只是犹豫了片刻便回答了他的问题，“父亲想要做个手术，一个伟大的手术。”

埃蒙斯两度计划折戟，一次是因为陈冬，一次是因为余安。这场实验长度跨越几十年，实验还可以继续，只是他岁数越来越大，身体也越来越差，已经无法亲眼看着这项成果闻名于世。

然而对于他而言，偏偏又造化弄人，这些年里，他的子女接二连三的因为各种原因去世，最终只剩下了小埃蒙斯这个老来子。但在他的眼中，这个小儿子偏偏又不争气，半点没有继承自己的天赋，或者说，就是一个平庸的人，根本不能够承担起家族的担子。

埃蒙斯无法接受，于是拖着年迈的身体再度重启这个计划。但这种实验需要长达数年或数十年的跟踪监测，他现在没有这个时间，只好命人以体检为名，寻找到当年那些实验体，从他们身上观察当年的实验结果。

只可惜这些年下来埃蒙斯的势力在逐渐减退，再加上布朗家的争夺打压，和以前相比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埃蒙斯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起初还想以脑部有异变为借口让实验体入院接受详细检查，后来干脆实施诱拐绑架，或者就如田程那样，实在没什么机会的就直接杀人割头，带回样本。

哪怕是已经知晓埃蒙斯的手段，但余安还是听的心惊肉跳。

如果说埃蒙斯以前是个不顾手段的恶人，那他现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小埃蒙斯：“父亲想通过这个手术对我的大脑进行改造，想让我变成他所期待的那个样子。”

余安心脏狂跳不止，埃蒙斯到底疯成什么样，居然会把这么危险的手术用在自己儿子的身上，只因为儿子没有他所料想中的天赋。

“那为什么是我和冬哥？”这也是余安一直想不通的一点。

“父亲说，你们是他最优秀的实验品。”小埃蒙斯道，“这两场实验跨度虽大，但都是依照变量分组进行的，根据实验数据以及其他实验体的结果来看，你们两个的大脑是被改造的最成功的，也就是说，那么多的实验体中，只有你们两个达到了父亲的期待值。”

“可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人的天赋啊。”

回想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余安觉得自己和其他人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同样的学习，同样的考学，同样的毕业找工作。如果非说自己有什么优秀的地方，余安也只能想到自己学习能力比较好，至少从上学那些年来看，他比别人接受知识要快一些，也正是因为这个，虽然他总是三分钟热情，但成绩却一直不差。

“不，你有的。”小埃蒙斯否定了他对自己的评价，“天赋是一方面，后天对天赋的开发又是一方面，你的父母并没有好好的做到这一点。如果他们真的了解你的天赋，并针对此做正确的引导，你绝对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比如一个人从小拥有绘画方面的天赋，但是周围的环境并没有给予这个天赋发挥的空间，久而久之，这项天赋就被彻底的浪费掉了。

而和别人家的父母相比，余安的父母真的是十分佛系的培养孩子。

余安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和同龄人一样，报了很多的课外兴趣班，有次他看到别的同学拿到第一家长开心的样子，回家问爸妈，是不是自己也要这样会让他们更开心。然而妈妈只是摸摸他的头，告诉他，他的人生不是为了让父母开心而存在的，只要他觉得自己不后悔，那么无论他想走怎样的路，父母都会为他感到骄傲。

以前不知道那些前因后果，可现在再想想，父母未必不晓得他可能会有某种方面的天赋，但他们却从未主动引导过。从福利院出来且带有天赋的孩子，这个身份实在是太敏感了，有心人想要调查的话一定会查到，这对余安而言可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做个普通人，不需要出人头地，平平安安的过一生，或许就是父母对他最大的期望。

余安开始想家了。

那天本来是要回家接爸妈的，结果自己没回去，他们一定会给江年打电话问情况，这件事根本就瞒不住。

不过现在考虑这些也没用，余安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继续问道：“你说的手术到底是什么？你们要打开我的脑袋看看当初是怎么改造的？然后再按照同样的方法给你做手术吗？”

小埃蒙斯摇摇头，“或许比这更直接一些，父亲可能是想直接把你的大脑换给我。”

余安彻底崩溃。

疯了，都特么是一群疯子！！！

“你就同意了？你不知道这样是会死人的吗？！就算不为别人考虑，你自己呢？你也是会死的！”

“但我无法反抗父亲的决定。我比不上哥哥姐姐们，如果不是他们不在了，家族的担子也落不到我的身上。对于父亲而言，他们的死对他的刺激太大了，至于我，如果我不能满足父亲的要求，那我是死是活，也就根本不重要。”

“你的意思是……在你们家里，没有天赋没有能力的人根本不配活着？”

“可能有些严重，但意思没错。”

对于埃蒙斯家族余安又有了新的认知，那就是他们一家从上到下都是疯子。

身为父亲，觉得没有天赋的孩子可有可无，而孩子们也认为这种想法是对的。

“你们不会成功的，不会的……”

余安反反复复的念叨这句，小埃蒙斯看他状态不好，也就没有继续今天的相处计划，亲自把余安送了回去。

“受什么刺激了，来跟哥说说。”

小埃蒙斯走后，陈冬看他跟魔怔了似的，凑过去问道。直到余安把刚才的内容大致复述一遍，陈冬也沉默下来。

“你说的没错，就是一群疯子。”

过了许久，陈冬背着手踱步来到落地窗前，感慨道。

余安抬眼看向他，“冬哥，我相信江年，但如果时间真的来不及的话……”

似乎是料到他要说什么，没等他说完，陈冬就打断他的话，“瞎说什么呢，怎么就来不及了。哥答应过你，能把你带到他身边一次就能再有第二次，来，先把这个记住了。”说着，他把一张纸递到余安的面前。

余安接过来看了看，发现上面歪歪扭扭的画着不少线条，看样子，像是个地图。

“逃生通道，一定要记住啊，这几条路都是安全的，路上能躲的地方我也标出来了，赶紧看，看完了我好把它销毁。”

余安出门的功夫他也没闲着，只要他不搞什么幺蛾子，这里的人几乎不会拦他，正好趁此机会把这里的地形摸了个遍。尤其他记忆力好，走两遍基本全能记下来。

余安心里有点不踏实，也说不好是因为什么，只是陈冬现在的状态实在是太过淡定了，淡定到似乎是生死看淡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