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你给我站住叔叔追了出来,在走廊尽头冲他低吼。
路明非实在没时间让他兴师问罪了,只好说:“叔叔我真有事得先走,什么事以后再说”
叔叔可不听他说,跑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你小子给我说老实话是不是在外面惹事了我看外面都是警车还有流氓,他们都是冲你来的”
“没没有”路明非想辩解。
“你小子真不是骗我们说上学其实跑日本来混黑道了吧”叔叔瞪着他。
“真不是,这事儿一时没法解释”
叔叔从屁股后面摸出金利来的钱包,打开来夹层里有几张曰圆钞票,大概一万多的样子。他把那张万圆大钞塞进路明非手里:“叔叔不知道你惹了什么麻烦,你们年轻人见的世面大,有些事不愿告诉我们大人,我问也没用。我以前也惹过事跑过路,跑路身上千万得有现金银行卡信用卡跑车都没用”
路明非呆呆地看着手里的一万日圆,他口袋里这样的大钞有大概80张。叔叔大概是看他刚才掏了半天没掏出来觉得他也没钱,所以特意跑出来给他送钱。
这个无所事事爱显摆的男人从来都不敢得罪老婆,外面风光钱包里只有老婆施舍的几个零花钱,这点钱大概还是他自己私房攒的,想偷偷买a片什么的。
路明非低着头,一瞬间泫然欲泣。
叔叔犹豫了几秒钟,把剩下那点日圆零票也塞在路明非手里,推推他:“快走快走日本黑社会可惹不得,躲过这阵子去大使馆,我们中国现在强大了,还能任他们日本人欺负”
他又看了一眼绘梨衣:“也别欺负人家日本姑娘,这姑娘我看行你小子有眼光叔叔看女孩最准了”
“别跟你婶婶计较,她算什么娘们儿家里我做主,完事儿了一定得回家,你婶婶那边我给你做工作叔叔扭头往回跑。
这个男人就是这么哕唆和自以为是,说是来质问他,可自始至终都没给路明非回答的机会。
法拉利的吼声在一条街外停下了,源稚生自己也被警视厅的路障拦住了。交通警察可不直接听命于蛇岐八家,他们只是接到高层的命令封锁惠比寿花园附近的所有道路。他们不买黑道大家长的账。
这给路明非和绘梨衣的逃跑制造了机会,他们手拉着手在走廊上奔跑,绘梨衣的高跟小靴子在地板上敲出急促的连声。
路明非手里攥着叔叔给的那些钱,忽然觉得没什么可怕的。是的,他正像野狗一样在逃亡,可家里还有人等他回去,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承认他是老路家的种,他还带着听话的黑道公主,她漂亮的裙摆飞扬着,有双精致绝伦的小腿。这种逃亡简直是罗曼蒂克的典范,就像“说走就走的旅行”和“奋不顾身的爱情”。
只要还有人等你,只要还有人跟你在一起,无论天涯海角你都不是野狗,保持着家犬的幸福感。
细长的走廊笔直地通向电梯,墙上挂着葛饰北斋的富岳三十六景的复制版,黑衣侍者走出电梯,站在那幅画前,披散黑发,手中捧着带保温罩的银盘。
“先生,小姐。”侍者冲他们微微鞠躬,揭开保温罩,露出盘中黑色棒状看起来像是甜点的东西,“两位还没有用甜点吧
路明非心说老子已经结完账了,现在正要跑路,大礼可以免了,你快点跪安把路给我让出来就好了
绘梨衣却死死地站住了,路明非再也拉不动她。他扭头看向绘梨衣,想要催促她,却忽然发现绘梨衣的眼睛活过来了。跟无可挑剔的容貌身材相比,绘梨衣的眼神总是一个弱点,绝大多数时候她的眼睛里都像是浮着一层雾气,蒙蒙胧胧地缺乏神采。可这时那层雾气荡尽,绘梨衣的眼睛呈现出灼眼的赤金色,令人望而生畏。
她死死地盯着那个侍者,手在微微颤抖。路明非心里凛然,他忽然意识到绘梨衣眼里的神色并非杀机或者怒气,而是畏惧作为极恶之鬼,世界上也许最强的混血种,她竟然在畏惧那名侍者
绘梨衣一步步往回退,侍者却并未逼近。他遥遥地把银盘递向绘梨衣和路明非,似乎是在邀请他们品尝那道精美的甜点。
不知何处来的风吹起了侍者那头披散的黑发,路明非也战栗起来,因为他看清了侍者的脸侍者的脸上扣着一张惨白的面具,那张面具上画着日本古代公卿的脸,朱红色的嘴唇铁黑色的牙齿,唇边带着端庄的笑容。路明非越看越觉得那根本就不是一张面具,那就是侍者的脸或者那张面具根本就长在侍者的皮肤里路明非亲眼看见他的嘴角向上挑起。
他跟绘梨衣一起颤抖起来,止不住地要往后退。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他身边就是能够使用“审判”的超级混血种,如果那侍者真的是敌人,绘梨衣也有抹杀他的能力。
可路明非还是害怕,恐惧从心底深处幽幽地爬出来。
银盘坠落在地,甜点留在了侍者手中,那是一对黑色的木梆子。侍者轻轻地敲起那对梆子,并摩擦它们发出沙沙的声音。
这些声音落到路明非耳朵里,他仿佛听见一座早已不再转动的古董大钟重新运转起来,正在报时,正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眼前有破碎的画面闪过,白色白色的土地,一望无际的澄净大地,白色的骑兵团铺天盖地的白色骑兵团,从世界的最东方一直延伸到最西方,他们冲锋而来,要用他们的白色把整个世界都吞没不不对那不是白色的骑兵,那是白色骑兵般汹涌的狂潮不还不对那也不是狂潮,那也不是白色的,那是世界最深的黑色,那些东西所到之处,天地间再无一丝的光
好像是一柄巨斧把他的大脑劈开,把另外一个人的记忆塞了进去。
接下来是幽深的地道,破碎的画面带着他在一条幽深的地道中爬行,他的腿似乎断了,像蛇那样蠕动,可他又觉得自己爬得飞快。
他以为爬到地道的尽头就能查出这错误记忆的真相了,可他爬进了一团耀眼的白光中,他似乎躺在手术台上,人声环绕着他,像是幽灵们在窃窃私语。
金属器械的闪光,暗绿色和血红色的液体在细长的玻璃管中摇晃疼痛,不可思议的疼痛,他不顾一切地挣扎,但他好像变成了一条蚕,被茧壳死死地束缚住了。
他觉得自己要死了,他会被这个茧壳活活地闷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