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1 / 1)

茅盾著 2000 汉字|16 英文 字 1个月前

的色彩,似乎是愤怒,又似乎是悲悯。

"喂,半夜里在马路上,什么?难道也是自杀?"

仲昭等了一会儿没有回答,只好追问了。

"哦,原来你没有见过王诗陶?"

仲昭用力地摇头。

"那么,就不用再提了。请你先讲你的事罢。"

章秋柳懒洋洋地说,回过头去又向空中凝视了。但是仲昭却看出来,章秋柳并不眺望什么,只是在那里沉思,在那里借眺望来掩饰她心头的烦闷。

"我实在不知道王诗陶的消息,一点儿也不知道。"

"不知道也罢。可是,你对于她的感想是怎样的?"

仲昭微笑沉吟着,似乎在斟酌他的答辞。但是章秋柳已经接着说下去:

"如果你向来对于她的感想是无所谓好亦无所谓坏,那么,她最近的故事一定要求你取一个决定的态度了;骂她也好,称赞她也好,不骂又不称赞却是不可能。"

"究竟她发生了什么事?"

仲昭很焦灼地问;他的心中一动,直觉地感到大概是关于恋爱方面的,然而转念一想,又以为不像。假使是恋爱方面的事,章秋柳的口吻不至于如此神秘。

"既然你全无影响,还是不要寻根究柢罢。"章秋柳还是懒懒的,不肯说明。她顿了下,又加着说:"她的事使人愤慨,又使人悲悯!在我,却觉得闷!不,更妥当地形容起来,是窒息,是嗅到了死尸的腐气时的那种惨厉的窒息。"

章秋柳突然从窗台跳下来,趿着拖鞋在房里来回地走。

仲昭的眼光机械地跟着章秋柳的脚步,心里却在猜度王诗陶的秘密,也感到了无名的阴暗,几乎将此来的目的完全忘记了。

"曼青快就要结婚了,有请柬给你么?"

章秋柳意外地说,用左脚踵作为圆心,旋了个圈子,站在仲昭的面前。

仲昭点头,表示知道,骤然觉得心里清凉起来了。

"仲昭,你觉得朱女士人品如何?"

"也是个可爱的人。"

仲昭回答,但是不免暗暗诧异,为什么今天章秋柳如此喜欢议论别人的短长。

"看来是个也还可爱的人。"章秋柳微笑地校正他。"仲昭,你听得曼青讲过他的理想中的女性么?不很记得了?我是记得明明白白的。曼青的理想对不对,是另一问题,然而现在的朱女士却是无论如何不合于他的理想的。我曾经公开地对曼青说过,似乎并没能够引起他的注意。他到底把这个似是而非的朱女士认为他的真正的理想了。仲昭,你知道么?曼青是谨慎过分的人,对于朱女士这件事,他一定有过不少的考虑,但终于不免受了似是而非的欺骗。命运就是这么爱播弄人的!"

仲昭嘻开嘴笑着,表示了颇为赞同的意思;因为朱女士和陆女士的模样儿太像了,所以每逢听到对于朱女士的批评,仲昭大都是无条件赞同的。他这种不自觉的似乎近于幸灾乐祸的不名誉的心理,也许是初见朱女士的时候就发生,不过以后却跟着他和陆女士间爱情的进展而同时生长,几乎成了正比例。

"命运就是这么播弄人的。"章秋柳重复一句,又接着说,"想来真也奇怪,朱女士会和你的陆女士那样地相像,比一家的姊妹还像些。仲昭,你从没讲过你的对于女性的理想。也许你的陆女士不至于似是而非。我盼望你有更好的运气。"

章秋柳吃吃地艳笑了。她翩然转过身去,旋一个半圆形,然后又纵身坐在窗台上,凝眸看着天空,并没注意到仲昭的脸色已经有了些变化。

仲昭不提防章秋柳忽然说到他身上,心头蓦地受了这冷冷的一鞭,差不多透不转气来,然而一股热烘烘的东西随即在他心里作了个最猛烈的反攻,使他脸上红到耳根。他勇敢地立起来说:

"决不会的!我相信我的决不会!"

然后他又放低了声音,像是对自己说:

"一个人悬了理想的标准去追求,或者会只得了似是而非的目的;因为他的眼睛被自己的理想所迷,永远不能冷静地观察。我不先立标准,我不是生活在至善至美的理想世界的野心者,我不是那样的空想家;我只追求着在我的理性上看来是美妙的东西。我是先由冷静的眼光找出美在这里在那里,然后尽力以求获得。所以在我,可以有失败,却不会有失望;

但现在我是确实地胜利了。"

仲昭向章秋柳走进一步,注视她的面孔,似乎要求他的理论被承认。

"我不怀疑你的胜利。但胜利之后仍旧可以有失望!"

章秋柳笑着说,带几分强辩的神气了。

仲昭摇头,摆出不愿多说废话的样子;他倒退一步,仍坐在原地方,轻轻地好像对自己说:

"怀疑!怎么成了史循派呢?怪事!"

章秋柳很温柔地对仲昭看了一眼,忽然笑起来。从史循这名字引起她的一个有趣的思想,她说:

"后天,我们到吴淞去Pic

ic,你是一定要到的。我介绍你见一个有味的朋友。"

"后天?那不是张曼青结婚的日子么?"

"他的结婚是下午三时,我们上午到吴淞去。这一次的Pic-

ic是特地为了那位新朋友举行的。所以仲昭,你非到不可。"

"还有什么人?"

"大概是些熟人。三五个时常见面的朋友,譬如徐子材,龙飞。"

"那位新朋友是你的新朋友么?哈,想来也像是个结婚式了。"

"到那时你自然知道。不过那位新朋友也就是熟人。"

仲昭好奇地看着章秋柳的闪闪的得意的眼睛,觉得这位女士今天很神秘。但不喜多问是他素日的脾气,而且肚子里也有些空落落了,所以又谈了几句,便起身要走。

"后天你乘上午七点半的车到炮台湾,我们在那里等你。

不要忘记了带一瓶Po

t wi

e去,两瓶更好。"

章秋柳追到房门边叮嘱着,又神秘地笑了一笑,仍旧回到窗台上坐着眺望。

一片浮云移开,金黄色的太阳光洒了章秋柳一身;薄纱的睡衣似乎成为透明,隐约可见她的胸部正在翕翕地动。可怕的印象,现在又包围了她。前天晚上,她在街上看见一男一女挽着腰走过,仿佛那女子的姿态很像王诗陶;这原不是值得奇怪的事,可是那时章秋柳却忽然记起了王诗陶说过的赵赤珠的事件,便无理由地起了联想。第二天,她特地去探询王诗陶,提起了隔夜的所见,王诗陶竟一口承认了;她说,她所以不惜如此糟蹋自己,完全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并且也是为了这未来的孩子,她不得不及早就这么干,以后月份多了是应该休息着将养的。虽然王诗陶说话的态度很勇敢,可是声音里带着哽咽。那时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