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后来我自己收徒度众,更深深感受到“代替”法门的无限妙用。
记得过去我担任佛学院院长时,曾有学生请求不要那么早起床、就寝,希望能有多一点时间念书,我自忖有理,立刻改良传统的课诵程序,将早课、晚课的时间缩短,这种“代替拒绝”的方式既不会动辄改变校规,又能满足学生合理的要求,所以受到大家的欢迎。此后学生们心里有事情,都欢喜找我诉说,而我也从中得知学生的学习状况,彼此坦然相处,其乐融融。
有些学生读书读了半学期,兴起回家的念头,要求请假一个星期,我告诉他:“一星期太短了,我帮你请一个月的假,回家看看父母。”结果他们往往十天不到就回来继续学业,从此不再恋家,而家长们看到儿女们在这里生活正常,而且变得更孝顺,更乖巧,自然也很放心地把子女交给我们。
有些青年男女抱持安贫乐道、弘法利生的理想来山学佛,但由于和来自不同环境背景的同学们格格不入,无法共处,因而萌生去意,他们前来找我,说道:“我实在很喜欢佛光山,舍不得离开,但是到佛学院念书又不习惯,怎么办呢?”我告诉他们:“佛光山有很多路可以走,你可以从事教育、文化、弘法、慈善的工作,不一定要读书。”后来这些人很欢喜地留在常住做事,奉献心力,表现得可圈可点。
有些弟子在好几个单位都无法适任,已经到了调无可调的地步,他们前来找我的时候,我总是请他们自己选择喜欢的工作地点,并且为他们从中斡旋,让他们如愿以偿。由于我不轻易“拒绝”,而肯给予机会,结果他们大都能安住身心,勤奋办道。所以我常觉得:我们对于一些行不通的事情,不一定要“拒绝”,如果能从另外一个角度来为对方多一点设想,给予“代替”的方法,让他们自由选择,往往可以获得圆满的结果。
在日常生活中,即便是一些不合理的行为,我也很少正面“拒绝”点破,而“代”之以启发的方式,给予徒众一些成长的空间。像有些刚入道的弟子一时俗情未泯,经常要求下山,我告诉他们:“可以下山,但要先学好五堂功课。”结果他们在道业上熏习日久,自然就不再喜欢馈闹的都会。有些刚出家的弟子一心想到国外去学习,但条件又不具足,我和他们说:“必须先学会当地语言,才能请调国外。”这些人当中,有些知难而退,安守现有的岗位;有些则自知不足,从此更加努力。
做事遇到瓶颈在所难免,当这些单位求助于我的时候,我明知其中做法有误,但自忖申斥“拒绝”只会让他们畏事怕难,逃避责任,因此“代”之以讨论、交流的方式,和他们一起解决问题,久而久之,大家都能从做事当中学习如何克服困境。
有许多人说:“师父!您何必如此客气,直接说明‘拒绝’就好了。”当然,“拒绝”只要一句话,非常简便,但是它具有很大的杀伤力,我宁愿自己麻烦一点,找寻“代替”的方式,让对方能够接受,让对方能够成长。我每到一地,均十分留意当地的事物,数十年来,我发觉教育出问题的地方,往往在于父母师长习惯以“拒绝”的态度来对待下一代;而人际关系出了问题的人,大都在于他们经常用“拒绝”的方式来否定别人。在此奉劝诸位:要给人信心,要给人欢喜,要给人希望,要给人方便,所以即使不得已要拒绝的时候,也不要轻易地“拒绝”,而要“有代替地拒绝”;不要立刻就“拒绝”,而要能婉转地“拒绝”。不要无情地“拒绝”,而要有帮助地“拒绝”;不要傲慢地“拒绝”,而要有出路地“拒绝”。
拒绝要让对方感到欢喜,拒绝对方要有艺术。
(一九九八年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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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起与没有什么了不起
佛光山为纪念开山三十周年,决定制作一部有关佛光山的纪录影片,电影制片厂特别指派曾经荣获金马奖的名导演——王童先生为我们执导。他几次领队上山拍摄镜头,我偶尔请他来法堂小坐,有一次,他听我简报开山经过之后,说道:“实在了不起!”我不经意地回说了一句:“遇到一些磨难障碍,没有什么了不起!”没想到这句话为王导演带来欢喜自在,此后批评他的一些言语传到耳边时,他不再烦恼,反而回答同事:“没有什么了不起!”遇到一些很无奈的事,他也不会抱怨,反而告诉朋友:“不要紧,没有什么了不起!”属下不小心犯错,他不但不生气,反而安慰对方:“不要挂碍,没有什么了不起!”台风来了,家里淹水,他不但不沮丧,反而劝妻子说:“没有什么了不起!”“没有什么了不起”不但成为他的口头禅,而且提升了他的生命境界。
我听说此事,颇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愉悦旷达,继而回顾自己一生之所以能专注于弘法利生,不为外境的顺逆高下所动摇,不也凭着这句“没有什么了不起”吗?只是鲜少有人能深切地体悟到:“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信念,实际上是建立在“了不起”的观念上。因为一旦你将自己所认为“了不起”的价值观凌驾于一切之上,自然就会觉得其他的事情都“没有什么了不起”,从而集中心思迈向“了不起”的目标。“了不起”的观念,养成我凡事敬重的态度;“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信念,养成我开朗、承担、果断、积极的个性。我的人生就在这两种生活态度交替下显得多彩多姿。
我生长在兵连祸结的时代里,当时家乡流传一句话:“宁为太平狗,不为乱世人。”年少时,在荒郊野地里,曾看到一朵小花在岩壁中绽放蓓蕾,迎向朝阳;也看过一撮小草在石缝中抽出新绿,随风摇曳,心里的感动一直持续到今天。因为我觉得:这些小花小草展现的生命力很“了不起”,人类如果轻易向厄运低头,虽自称为“万物之灵”,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青年时,我曾在盗匪出没的乡村办校兴学,教育乡村子弟,备受骚扰,险些失命;也曾到土豪劣绅掌权的地方上住持佛法,力倡革新,几乎被人置于死地,因为自觉生死之前“没有什么了不起”,而增加了百倍的勇气面对横逆,故能履险如夷。来到台湾,最初在宜兰弘法,一位妄言证悟的同道曾持棍找我理论,拿起桌上的垫板玻璃欲往我头上砸下去,我当时想果若难逃此劫,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所以默然不语,闭目静坐,这番不为所动的气势令他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