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1 / 1)

往事百语② 周远廉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怕徒众只知道有师父,不知道有常住,于是改由常住支付学杂费用。虽然如此,每回出岛,我还是做“散财老爹”,拿钱给他们购买书籍文具,将身上带的盘缠,沿路收的红包全都送光了,才安心回山。去年(一九九四年),我环球弘法,给五大洲的百余名留学弟子每人百元美金,两万元的美钞就这样从口袋里消失了。在飞机上俯瞰渐离视线的青山绿水时,我衷心默祷他们日后能学有所成,对国际佛教的交流有所贡献。

至今佛光山每一个弟子都有出国的经验,有人曾对我说:这样会使一些人才流失,岂不是白费心血?其实,如果真是这样,也可以散播佛法,与大众结缘,未尝不是“传灯”的方式之一。只要尽其在我,努力耕耘播种,一旦开花结果,不一定只留给自己欣赏,也应该让世人共同分享,这原本就是我一贯的度众信念。

东京佛光协会的陈逸民先生有一次对我说:“大师!您真了不起,不说别的,光是适应这么多不同个性的徒众,想必要费很大的功夫吧!”我未曾觉得自己了不起,因为我与弟子之间不是上令下从,而是思想的沟通,佛道的交流。所以,我同中存异,欣赏他们不同的性格;我异中求同,居间调和不同的观点。当他们向我请示事情时,我倾囊相授,用心指导;当他们前来告假销假时,我招呼喝茶,款待用餐。我不想以威权强迫他们接受我的意见,故采循循善诱的态度,保其尊严。我不认为自己是至尊至上的,“三分师徒,七分道友”的观念,让我察纳雅言,广集众议。

在佛光山,每一个人都有自由发言的权利。有时,我才说了一句话,周遭的人也争相表达意见,如同小犬齐吠。有时,我话还没说,徒众反倒先开口:

“师父!您听我说……”

“师父!您都不知道啊……”

真是谁大谁小?尽管有时对于他们所说的话不以为然,我还是耐烦倾听。有人对我说:“他们是弟子,礼应恭敬,你何必要对他们那么客气?”话虽不错,但想到过去古德对干弟子的自矜,曾留下“老为大,小有用”的教诲,这何尝不是“三分师徒,七分道友”的襟怀?佛寺的山门前面,总是有一尊大肚能容的弥勒菩萨,笑容可掬地接引来者,等到入了山门,回头才看到手持金刚柞的韦驮护法,这正说明了佛门的教育,既有弥勒菩萨爱的摄受,又有韦驮护法力的折服。唯有先让徒众敞开心门,畅所欲言,我们才好观机逗教,以种种方法调伏慢幢,让对方窥见佛法的堂奥。

过去佛光山的人手还不是很多的时候,每到假日期间,来山信徒络绎不绝,我便经常到果乐斋、朝山会馆炒菜煮面供养大众。厨房里锅碗瓢盆和着人声笑语,师徒共聚一堂,协力合作,大家其乐融融,倒也忘了彼此是谁。十年前,我到西来寺弘法时,曾独自一人入厨典座,效率之快速,色香之俱全,至今仍为信徒津津乐道。今年(一九九五年)春节,我为台北道场的信众煮了一道百味斋,大家也是有口皆碑,赞不绝口。不知如此之身教,是否比言教更好?

昔时,闵员外送儿子道明至九华山随地藏菩萨出家的故事成为千古美谈;裴休宰相所作的“送子出家诗”,至今读来,仍令人动容不已。现代的闵员外与裴休似乎更胜一筹,像在佛光山,亲人眷属互相成就,父母、兄弟、姊妹先后出家者,就有四十多对。近几年来,随着时代思想的进步,父母送子女来山出家的更是越来越多,每当听到他们改口叫自己的儿女为“法师”时,除了感动以外,更觉得世俗上所谓大小尊卑,岂有一定?

文殊菩萨虽贵为七佛之师,但在释迦牟尼佛面前,也得礼拜请法;鸠摩罗什与槃头达多之间“大乘小乘互相为师”的美谈,更是传扬千载。禅宗六祖发出“迷时师度,悟时自度”的豪语,不但在当时令五祖击节赞赏,即便在今日,仍是脍炙人口的名言;黄檗临济师徒之间的凌厉机锋,不仅无碍两人的道声,而且还成为后代佛子参禅的最佳公案。所以“三分师徒,七分道友”对于个人的成长而言,意味着如果光靠自己,没有指引,则无由因指见月;但一味地依赖别人,则将有如附木之灵,无所成就。

因此,为人父母者,能有“三分师徒,七分道友”的认知,则子女不仅是自己的骨肉,更是自己的朋友,可以分享成长的喜悦,为人师长者,能有“三分师徒,七分道友”的涵养,则弟子不仅是自己的晚辈,更是自己的同参,可以互切互磋;为人长官者,能有“三分师徒,七分道友”的体认,则部下不仅是自己的袍属,更是自己的同事,可以共同承担苦乐。夫妻之间能有“三分师徒,七分道友”的观念,就能彼此包容,互相尊重。能做到“三分师徒,七分道友”的缘分,是多么美妙!

(一九九五年六月)

------------

什么都是我的,什么都不是我的

我的一生都是在苦难中成长,在我呱呱坠地时,一九二七年,北伐革命的战争已经进行得如火如荼,在漫天烽火中,一家人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几乎在内战中结束小命;十岁那年,抗日战争的爆发,我们又开始四处逃亡。十二岁出家后,我到各个名蓝古刹参学,跑遍京沪一带的丛林。二十三岁时,我从栖霞来到宜兴,又从宜兴到南京,辗转搬迁台湾,此后,再度过一段浪迹天涯的日子。长途跋涉,经常移徙的体验,使我在弱冠之龄就感悟到:“世上什么都是我的,什么也都不是我的!”所以后来我无论走到哪里,都能随遇而安,随喜而作,因为普天之下,只要你容他,他就是你的。你不容他,他当然就不是你的。

不经意回首,轻舟已过万重山。我从台湾北部走到台湾南部,一路行来竟是丽日风雨兼而有之,对于宇宙万象的体验,我依然觉得:“如果用人世的眼光来看,什么都是我的,其实什么都不是我的;如果用出世的态度来看,什么都不是我的,其实什么都是我的。”太执着于拥有的人生固然辛苦,太放弃、太空无的人生也未免过于晦涩,最好是能将两者调和,以出世的思想做入世的事业,以享用而不占有的观点来奉献社会,才能为自己、为大众铺设一条康庄的人生大道。

因此,当有青年向我乞求剃度出家时,我总是先问对方:“佛光山是谁的?”如果他毫不犹豫地回